胖大寶在哪裡

()宿舍下被愛看熱鬧的學生團團包圍，趙波混在人群中，跟著探頭探腦。大文學www.bxwx.org遠處的警車頂部，報警燈閃著炫目激烈的紅光。

「有人自殺了！」

而且是一個人反鎖寢室大門，在床上割腕自殺。裝滿熱水的臉盆就擱在床邊的凳子上，布滿深深刀傷的手浸在盆中，一刻沒有凝結的血水，將整個白色臉盆染成了濃烈的紅，直到多得順著水盆流到床上。白色的裙子、白色的床單、還有死者如紙般灰白色的面孔。一切單調蒼白的世界里，唯有床鋪上暈染開來的血色，紅得觸目驚心。

這一幕讓開門進去的女生到現在都眼神渙散，失魂落魄。而整棟寢室被趕出來的女生們，卻圍在警方鋪設的安全線外，嘰嘰喳喳討論不止。

直到蓋著微微發黃的白被單的死者，被從里架出來，放進救護車裡的短暫時間，靜默才如病毒，瞬間在人群中瀰漫開。

陰寒的風吹過，稍稍掀開了被單的一角，露出死者手裡緊緊抓著的東西。早已僵硬的關節凝成青紫色，就算是死也不肯放開的照片。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趙波略微踮腳，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

照片右側，雖然人物面部已經被原子筆塗得面目全非，但那件黑色的貼身小禮服，還有捧在手裡的大束白色玫瑰……

沒有錯，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

。

趙波抽吸一口冷氣，忽然從夢中驚醒。

窗戶半合著，從縫隙裡頭哀嚎而入室內的風，聽起來好似人類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慘叫。因為太久沒有清洗而蒙塵的窗帘，被吹得來回涌動，拉扯出一道奇怪的弧度。桌上是昨晚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還有塑料紙剛剛揭開的半盒酸奶，可惜透出一股子怪味，絲毫引不起人的食慾。

頭頂白熾燈發出爆裂般聲響，就是這聲音把趙波吵醒的。窗外透進來的光線微弱，讓人一時難以分辨現在究竟是凌晨或傍晚。

除了頭頂電扇因為壽命將盡而發出的吱呀聲響，燈管的爆裂，還有寢室下不知來自哪個失心瘋男人的鬼哭狼嚎，趙波竟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沒有對面寢室反覆循環的五月天，沒有走廊里關於某老師與某學生之間不得不說的八卦故事，沒有床對面的大寶對著電腦屏幕里美少年的尖叫聲。當然也沒有剛才噩夢遺留的絲毫痕迹。

「……大寶？」

趙波試探般叫了聲室友的名字，雖然語氣遲疑，聲音倒是絲毫不帶顫，「……胖大寶？」

大寶人如其名，好吃愛玩，笑聲朗朗，身形綿軟，乃是豪氣雲天的現代女俠一枚。大文學www.bxwx.org想當初凡是趙波吵吵嚷嚷要看鬼片之時，哪個姑娘家不是面露難色？只有大寶，總是二話不說，與君共賞。

畢業三年，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的胖大寶，前些日子自己剛回國找好工作，她就神通廣大主動聯繫到自己，提出一起母校回憶往昔，她雖然不願意，但轉念一想，自己在乎的往昔，或許早就成了別人嘴裡的談資了呢？而且，可能「那個人」，早就不在學校教書了。

如今卻不想，捨命陪君子，怎麼的才在老寢室借住了一天，醒過來就成這副鬼樣子了？如今寢室里空蕩蕩，一切都異常到了詭異的地步，照說大四下的畢業期間，來來往往辦理手續的學妹們該很多，再安靜，整個寢室也不該連個鬼影都不見。

趙波身上還穿著前一天晚上入眠時候的天藍色睡衣。昨晚初回校園，也不知胖大寶哪裡來的門路，居然給她們倆找到了在老寢室過夜的機會，她一興奮，便和大寶雙雙窩在床上看吸血鬼日記直到半夜三點。被男二那弔兒郎當瞬間轉深情的一滴愛之淚戳到肉疼點，兩人唏噓不已，邊捶大腿邊在「因為是男二所以賤命沒辦法」的哀嚎聲中沉沉睡去。

誰知一覺醒來，天地變色。

合攏的寢室門忽然響起「哐」一聲響。在下鬼哭狼嚎的背景聲中尤其給力。

趙波坐在床上跟著那門框一起，重重一抖，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空中悠悠落下塵埃，門板上瞬時一個凸痕。

門外的人顯然脾氣暴躁且力大無窮，「哐哐」聲不絕於耳，打樁一般奮力地撞擊著門板。

宿舍門本就是不太牢靠的薄板材質，被如此毫不留情地對待，很快就露出可疑裂縫，如破殼的雞蛋般對穿出一個小洞。下那聲嘶力竭的瘋男人也極其應景地跟著這撞擊節奏，不斷地提高音量。

宿舍門沒有窺窗、沒有貓眼，只有為了方便塞傳單，長得尤其寬大的門縫。趙波果然不是常人，揣著顆肥碩無比的膽，扶牆下蹲，透過那門縫朝外頭張望，形容猥瑣。

走廊里昏黃的燈光在她面上割出一道小小亮痕。透過那到光看去，恰能看見滿是污跡的地上，一雙赤腳。圓圓潤潤的腳趾甲，纖細的足弓，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穿透纖細足背□在空氣里的一塊玻璃。這情景讓她想到行屍走肉第一集裡頭，那個loli殭屍的一雙美腿，污漬加上番茄醬，乃是上品。

血液在腳背上繪出一幅奇異圖騰，宛若加附金身的咒語，給門外人不斷衝擊的力量。

「哐哐哐。大文學www.bxwx.org」

門縫裡，那一雙赤腳每次運動，都震落果凍似的暗紅血塊，隨著門板上坑洞越來越大，門外的人似乎越發起勁。

本能？恐懼？因為看太多鬼片而發散性的想象力終到盡頭？又或者只是憑藉從門縫裡透進來的那股子腐爛味道？趙波在滑倒的地面上摸到一張不知從哪裡撕下的便箋紙，寫的人當下大概非常倉促，字看上去非常潦草，但趙波還能依稀辨認出胖大寶的字跡——

「快跑！」

大大抽吸一聲，趙波滿懷姍姍來遲的高度緊張，連滾帶爬朝後退去。慌忙中，她環視整個寢室，帶走了枕頭邊早已沒電的手機，靠在牆頭的自動長柄傘，一把拉開窗帘，這就跳出去。

。

C大的女生寢室在附近的大學城裡，被俗稱為「小偷之友」：傳說中同一層統統練成一線的方便構造，只要膽夠肥，完全可以秉著跨欄的精神，從東面一路翻閱到最西面的宿舍。而後牆上的防火安全梯，更方便各路賊人造訪。趙波人住3，說高不高，也正是小偷最愛。

平日里入睡之時，女生們都習慣在窗戶前擺一盆涼水，好歹防一下偷。如今趙波一路爬過去，心想幸好學校又窮又破，三年了還沒準備改建一下這小偷之梯，前人又造得牢靠，自己居然還能從窗縫裡看到那些早就一潭死水的防盜面盆。只可惜人去空，空餘黃鶴，趙波一個人也沒見著。

她沒爬出幾間寢室，就聽到背後「嘭」一下，氣勢恢宏。想必那門板早已四分五裂，而門外的東西入了屋子也不安分，一路乒乒乓乓。趙波聽到三個曬台距離外，窗戶被巨力推到極限，鋼架彎曲的悶響，一陣塵埃落定，卻再沒有迴音。

抱著頭繼續爬，趙波愣是下不了狠心回頭看。

千恩萬謝，背後的赤腳姐姐沒追上來，趙波發揮走到最西邊的消防梯，一路上看到的景象無不是杯盤狼藉：掉落在地的被褥枕頭、吃了一半的速食麵，好死不死，居然還有台蘋果手機摔落在地，太陽能電板憑著外頭微弱的光堅持到現在，屏幕上的聊天框還一閃一閃地顯示著新消息。

趙波小心跨過窗台上的臉盆，默默摸入小學妹的寢室，撩起這塊手機。快速地撥通了110。

電話那頭不斷想起的忙音，在空蕩蕩的寢室里聽起來，讓人很是煩躁。試了好幾次都接不通報警電話，趙波的心跳卻越來越快。胡亂地掛斷了不斷響著「嘟嘟」聲的電話，卻不小心點開了蘋果手機上還在一閃一閃的聊天框。

【大柚子：你這邊怎麼樣？我們下好吵。】

【羅小姐：嗯，我們這裡也很吵。傳言是真的么？真嚇人。】

【大柚子：不知道呀，我同學都還沒聽說這件事情呢。但是我覺得還是回家過兩天比較好，我今天都不敢睡覺了，我們明天就回去。】

【羅小姐：可是我東西好多，來不及理……你等等哦，大概是我室友回來了，我去開門。】

【大柚子：你室友不是搬出去住了嘛……】

【大柚子：羅？】

【大柚子：還沒好？】

【大柚子：人呢】

【大柚子：羅？？？？？？？？？？】

再後面滿屏的問號，像是釘在人心上。

「羅小姐」？她確實記得她們這層住著個據說是富二代的羅姓大小姐，據學妹可靠線報，此女天天愛炫耀她家未婚夫上供的一克拉鑽戒，戴在左手中指上熠熠生輝。這難道是她的手機？那人呢，倒是去哪裡了。

趙波回頭看了眼關得好好的房門，再看聊天框里，對方還亮著的頭像。輕輕敲擊虛擬鍵盤。

【羅小姐：在嗎】

聊天的那一端並沒有回答。

【羅小姐：我是羅學姐，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下那暴躁男生的嚎叫減弱不少，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只有點擊屏幕的滴滴聲音，零零落落。

趙波等了一會，對方還是沒有回答。

「哐。」

羅千金的寢室門，被狠狠撞出個坑。

熟悉的陰影和腐臭，擋住門縫裡的光，趙波知道不能再等了。

隨手抓上蘋果手機、羅千金來自某國的高級礦泉水，以及未開封的奶茶店麵包若干。鑒於驢牌餃子包不方便攜帶，趙波一把牽起羅千金室友同學丟在角落裡的驢友雙肩包。

「哐。」看來赤腳大仙撞出了經驗，這回才兩下，已經撞出了個大洞。

趙波才剛一腳踏上窗檯，回頭再看眼塵土之中，從那破掉的門板外，伸進來一雙手。手腕處已經開始腐爛，還抖落若干綿軟發白的小蛆，蛆蟲從仍舊粘連的肌肉纖維處落下，一邊搖動柔媚的身姿，一邊不甘心地下降下降……終於觸碰到地板，濡濕的身子好似飛濺開的水滴，撲啦啦攤開四散。

趙波方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猛見爛手中指尾端一枚混著血漿的鑽戒指環，瞬間明白：敢情赤腳小姐，就是自己包中蘋果手機的主人，羅千金羅大小姐！！

這個念頭頓時把她嚇得不輕，只見羅小姐奮勇不屈地以腐壞肉身撞擊著薄薄門板，哐哐回聲鏗鏘有力。趙波看著平日里細皮嫩肉的姑娘家，如今變作大力怪獸，不禁唏噓感嘆，回神動作，手腳更麻利了。剛爬上平台，就聽到背後門破碎瓦解，只來得及瞥了一眼：好死不死，剛好對上羅千金渾濁充血的雙眼，死死看著趙波手裡的長柄傘，不知被何種力量扯碎的下顎骨，暴露在空氣里的牙床，看得趙波腿軟，一腳踩空。

怪不得羅小姐力大無窮卻安靜得詭異，原來是發生器官都被人破壞了。趙波眼看羅小姐踩著歪斜不穩的步伐朝自己一頭衝過來，熱血上涌，猴頭髮緊，也顧不上驚聲尖叫或者跪地求饒了，一手舉著長柄傘的把手就往對方臉面戳去。

「嘭」一聲，長柄傘驟然打開，擋住了羅小姐的面容，傘的尖端，戳破人肉的鈍感如此明確，趙波感到有東西飛濺上傘面，像是變質的果凍。從傘布倒影，剛好能看見羅小姐手舞足蹈。對方巨力駭人，趙波不得不兩手握住傘柄，才能抵抗不斷掙扎中的羅小姐。

她想轉身翻窗逃跑，可又怕自己一鬆手，便要被撕成紙片兒，左右為難間，卻被羅小姐抓破了傘布，一爪子撈上她手腕。

你奶奶個腿。羅小姐的法式美甲深深摳進她肉里，疼得趙波立刻打起精神，左手大力一捅，也不知傘尖究竟是戳到了對方那裡，終在羅小姐無聲的嚎叫中連滾帶爬，逃出寢室。直到一口氣爬到消防梯盡頭，她才敢喘著大氣回頭看：遠方一輪紅日正盛，其道大光中，宿舍白牆一片血色。

方才自己跑出來的地方，只有窗帘被風吹得飛起又落下，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手腕被抓到的地方持續流血，趙波蜷縮在消防梯上，用包里隨手抓來的毛巾，死死扎了兩圈，那滋味，疼得她腦袋冒汗。

消防梯的平台很窄，僅夠一人躺坐，也絲毫不遮風擋雨，但優勢卻在上下通透，可賞花賞月可兼觀天象，像羅小姐一樣的「東西」，也難以接近。

趙波剛能停下來休息一些，卻覺背包中震動不止，習慣性掏出自己手機，卻是無電量的一片漆黑，這才想起，手邊還有個蘋果手機，拿在手中，果見聊天框閃爍。

名字顯示「大柚子」的神秘人，發來一條消息。

【剛才做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