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思思此人
「站住,不許走!」
繁榮的街道上一個少女正在疾跑,她正追著前面落荒而逃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手裡抱了一個巨大的包裹,帶了一個鴨舌帽,一邊跑一邊踢爛了周圍小販的蔬菜筐,少女踩到爛菜葉差點摔了一跤。
她明日就該去本市最優秀的大學報到,而今天父母特意選擇了某飯店為她慶祝,這個時候雙親正焦急的等在包廂里,約好了是11點,此時已經過去了40分鐘,包廂的門還沒有被推開的跡象。
「前面的,放下你懷裡的包,否則我要報警了!」
少女靈敏的鼻子聞到他懷裡的包裹是一大包違禁品!
前面逃跑的男人頓了一下,又發瘋的開始跑。
七拐八拐后少女進入了未知的衚衕,臭氣熏天讓她的鼻子遭了大罪,她不得不停下一個接一個的打著噴嚏,眼淚充斥整個眼眶,她用力抹了兩下。
嘭!
從後面飛速射出的子彈穿透了少女瘦弱的胸膛。
沒有聽過槍聲的小鎮依然熱鬧非凡。
飯店包廂終於被推開,是服務員提醒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如果再不點菜,就必須離開。
他們最後沒等到那個令他們驕傲的女兒。
她死在充滿泥濘腐爛稀泥的小巷裡,眼睛睜著,不可置信。
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把她的屍體踢得翻過來嗤笑道:
「丫頭片子,不知死活!」
少女聽不見他的話,她兩耳轟隆隆的鳴叫,意識在不斷消失,直至完全不見。
歷國——
秋風蕭瑟,此時已是午夜,公主府的內院里,所有僕人正在忙進忙出,一聲又一聲的嘶喊從內院傳出,所有的侍女皆是滿頭大汗。院外跪著八九個太醫,交頭接耳,面露惶恐。
「公主殿下,您使勁啊,這孩子胎位不正腿先出來了,您再不使勁,孩子怕是要憋死了啊。」
「劉媽,我不想生了,元郎已死,我怎可一人獨活,莫要管我,讓我隨元郎去吧!」
這公主口中的元郎乃是駙馬,厲國的護國大將軍,邊陲戰事,大將軍身先士卒,大破邊陲數十萬大軍,浴血廝殺,戰死沙場。
公主懷胎八月,突聞噩耗,驚懼早產,痛不欲生的只想隨駙馬去了。
劉媽又傷心又著急,只得催著接生婆麻利些,定要母子平安。
「公主,公主使勁啊,您聽老奴一句勸,駙馬去了,整個歷國失了一位將軍,舉國同悲。可公主您不行,您是厲國的公主,皇室得血脈,需得顧全大局,怎可意氣用事,罔顧自己的性命和腹中胎兒的性命!公主!您看開點吧,先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最要緊的,駙馬也不希望看著您跟他去,您就別傷了駙馬,傷了老奴的心了!」
公主再未回話,眼淚無聲的流下,可是卻也用了力氣,腿無助的亂蹬,她用上了最後一絲力氣。整整兩個時辰,接生婆才抱出個臉色鐵青的嬰兒,緊閉雙眼,沒有哭叫,胸廓也無起伏,已然是斷了氣了。
脫了力的公主此時也昏睡過去,劉媽忙傳了殿外候著的太醫,取人蔘舌下含著,吊著精血,補力氣。
抱著懷中毫無生氣的稚子劉媽不禁流下兩行清淚。
「苦了這孩子,剛一出生便沒了氣息,埋到後山那片花海里,是個女娃,定會喜歡那裡,哎,公主醒來若知自己拼了性命也沒能保住她與駙馬的孩子,怕是又要傷神了。」
從門外進來一個小太監,用小褥子包好女嬰便退出門去了。
後山
夜風呼嘯著刮過像是有什麼鬼魅在這夜裡低聲嘶吼。
小太監悶不做聲的低頭掘土,燈籠忽暗忽明,樹影婆娑,面前花海也被吹的搖曳,眼下已挖出可容一女嬰的深坑。
轉身抱過被褥子包裹的女嬰,風一刮,冷不防掀起了褥子,一對黑葡萄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啊!————————
少不經事的小太監險些嚇破了魂,一脫手女嬰便掉進那深坑裡。
立時,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黑暗。
小太監手忙腳亂的將女嬰撈出,原本暗青色的臉已然恢復血色,黑葡萄的大眼睛梨花帶雨,臉上沾著泥土,她張著嘴,一聲又一聲的嘹亮哭聲傳來。
小太監欣喜過望,忙不迭的抱了小嬰兒回公主府。
----------------------------
公主悠悠轉醒,聽聞女嬰已經胎死腹中,眼睛里最後一絲光亮也沒有了,她木木的應了一聲,眼淚無聲的淌下臉頰。
生命里重要的兩個人相繼離世,她承受不了更多,只盼老天爺也能收了她這條命。
由遠及近的哭聲慢慢把她的思緒拉的清明,門外,小太監喜悅的聲音似乎穿透了門,穿透了帷帳,穿透了殘軀,直接扎進了心底最深處。
「劉媽媽,小姐活過來了,小的剛把小姐抱到後山,小姐便開始啼哭,想來剛才是嗆了羊水,小姐眼睛亮極了,小的瞅著像駙馬!」
「劉媽!劉媽!快抱給我看!」
屋裡傳來公主急切的聲音。
被喚作劉媽的女人急忙打了帘子入了裡屋,將懷中的襁褓嬰兒小心翼翼的放在公主懷中。
她小心翼翼的抱著,仔仔細細的瞧著。
「眼睛極像元郎,這鼻子像我,這嘴唇像我,劉媽你看,這是我和元郎的孩子。」
抱著這樣嬌弱的小人兒,她突然充滿力量,似乎活著也不是那麼難的事。
就活著吧,在沒有元郎的世間,撫育他的孩子!
而此時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唯獨這嬰兒不知。
她想問這裡是哪裡,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可張嘴卻是一聲聲啼哭,她看著屋子裡出來進去的人,她想拉住別人,卻只是晃了晃小短手。
她想伸手去摸自己的槍傷卻發現根本不疼,滿屋子的血腥味熏的頭疼,越是急,哭的就越響。
自己被一個女人抱在懷裡,緊緊抱著,似要勒斷氣了。
天亮之前,她終於搞懂了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她應該是穿越了,穿越到不知名朝代成了不知名公主的新生兒。
人生真是滑稽,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那之後女嬰再沒哭過。
公主府上下皆素縞,將軍屍體早已就地掩埋,他的盔甲是在第七日才抵達京都,整個京都的百姓自發去城門跪拜,迎大將軍的衣冠冢,整個京都哀鴻遍野。
這些事思思倒是一概不知,她陷入了某種尷尬的境地,比如說她不能控制自己發出想發的聲音,她想說話,可張嘴卻是咿咿呀呀,冷靜的想,或許是舌頭或者咽喉尚未發育完全。再比如她現在一天到晚的餓上七八次,她不想喝奶,可她又拒絕不了,她現在沒有長牙,不能吃任何食物,只能喝又稀又沒味的母乳。
她的奶娘是一個三十多歲胖胖的婦人,為了下奶,每天都要吃上許多肉和魚,不加佐料,想必也好吃不到哪去,元思思總覺得當奶娘是一種什麼酷刑。
自從她接受了自己是一個嬰兒的事實以後,數不盡的煩惱接踵而至。
她不想尿在尿布上,可她不會走路,啊啊大喊了三五日,奶娘並未理解其中之意,除了憋的膀胱難受其他什麼改變也沒有,任命的尿在尿布上之後,她只能提高分貝的大叫,就會有人來給她換乾淨的尿布。
出生第五日,她開始自己翻身,可她發現自己脊柱奇軟,毫無支撐自己翻身的力量,一天里有大半天是在跟自己較勁。
這天夜裡,她喝過奶之後照常在寬大的床上練習翻身,熹和公主過來了。
她帶了一個小小的撥浪鼓,鼓的周圍鑲了一圈金絲,而那敲鼓的重物是兩顆小巧精緻的玉石。
熹和公主已修養十餘天,身子已經大好,宮裡送來的補藥早就補好了生產的虧空,可她卻還是日漸消瘦,想來是夜夜傷神的緣故。
思思躺在床上,視野並不十分寬闊,她努力的向門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纖弱身影身著素衣,頭髮沒有挽,柔順的披在肩后,她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眼睛通紅,嘴唇緊抿。
這便是熹和公主,自己的娘親。
思思瞅著她的樣子,比自己前世還小上幾歲,頓時體內升騰起一些像是大姐姐一樣的情感,她知道熹和失了夫婿,此時正是悲痛萬分的時候,她只恨自己不能說話,要麼她定要拍拍熹和的肩膀,告訴她你還年輕不要著急,好男人以後有的是。
可是她沒法說話,吟哦了兩聲之後,熹和坐在的床沿。
「小寶寶,我給你帶了撥浪鼓,你喜不喜歡啊。」
她輕輕在思思眼前搖晃著小巧的撥浪鼓,思思看著金線和玉石眼睛都直了,一個撥浪鼓尚且如此奢靡,嘖嘖嘖,果然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公主你看,陛下賞賜得撥浪鼓,郡主喜歡呢。」熹和的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柔聲說道:「陛下極是重視咱們郡主,特封了長安郡主,希望咱們郡主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呢。」
「郡主什麼的都是虛名,無甚大用,倒是這長安深得我心,元郎已去,我倒是想的開了些,長安還小,以後還需要我這個娘親,我定要保她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夜深了,公主看過了就早些回去安置了吧。」
思思還在較著勁,感覺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右手用力抵住床板,小腿蹬了兩下使了一下勁沒有成功,又試了一下,只聽咚的一聲,思思終於翻了過來,她跪伏著,四肢著地,艱難的抬起頭來。
「呀,公主快看,咱們郡主會翻身了!」
走到門口的熹和忙轉過身,思思還在艱難的抬頭冷不防被人抱起來劈頭蓋臉的糊了一臉的口水。
熹和喜極而泣,抱著年幼的思思在她臉上胡亂親著,這一幕在她心底留下好多年,直到後來思思已經長成和她今日同樣年歲,她還是時常提起,誇讚自己真是會生,生了一個又聰明又機靈的女兒。
那時候思思總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翻白眼,幸虧是自己?若真是你的女兒,怕是要比平常兒童再晚些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