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宮
早飯照例是在熹和的房內進行。
思思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兩圈,「婉婉,你這公主府是不是有護衛之類的?」
「有啊,思思問這幹嗎?」熹和拿過湯勺,吹一口喂思思一口。
「得得得,你擱那吧,我自己能喝,你別喂我了,吃你自己的吧。」
思思用某種嫌棄的眼神看著熹和執勺的右手。
「婉婉,我覺得你這護衛不怎麼樣,你還有沒有更厲害的了?」
「這護衛是宮裡來的,按理說應該是最好的,怎麼,你想換?」
「倒不是,我就琢磨著咱們孤兒寡母的,有危險!你還不得多調派點精兵良將,要麼我萬一被哪個江湖人士劫持了,你還得拿銀子贖我。」
思思嘴裡叼著半張蔥花餅,她門牙剛剛脫落,新長出來的小牙還沒有跟別的牙平齊,但她倒毫不在乎,寬大的袖口被她繞了兩繞,用緞帶綁住了袖口,六歲的身體時常讓她覺得手短腳短,行動不便,偏寬大的衣袖以及拖地的長裙讓她更不便,所以她每次都把裙子提起一點扎在腰上,袖子也都纏在胳膊上。
熹和吃過了飯,又瞧了一眼思思身上的裝扮。
「今兒,你娘我要進宮,太后老人家病了,要輪番進宮侍疾,可能要去上個十天,思思乖乖在家,等娘回來,領你上街買糖人好不好?」
「我可不要糖人,婉婉,我想要去京都最大的酒樓吃它的招牌菜,再去聽一場說書,怎麼樣?」
聽到上街,思思眼睛一亮,她還從沒有上過街呢!
「你這野丫頭,好吧,那你這幾天上書院乖乖的,別惹禍,尚書大人家的小兒子你可別打他了,我都聽你貼身的綠饒說了幾次了!」
「這個綠饒,感情跑你這嚼舌根,那小子欠揍!他不過年長我兩歲,時時以哥哥自居,讓我給他端茶磨墨,我揍他兩下都輕的,要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我把他打成豬頭!」
「那怎麼行!你這潑猴,罷了,馬車已在府外停著了,思思乖,等娘回來。」
「婉婉慢走!」
思思揣著手笑眯眯的站在門口,看走出門外的熹和回頭向自己揮了揮手,又回到桌旁,吃了剩下半張餅才晃晃悠悠的回自己的小院。
今日休沐,不用上書院,思思把書桌上一些無甚大用的女誡女徳扒拉到一邊,把那本畫本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書桌正中間,鄭重其事的翻看起來。
現在是夏天,窗子白日開著,小院里沒種花,只有成片的竹林和綠地,屋外飄來淡淡竹香,窗內的少女眉頭緊鎖,她拄著腮幫子認認真真的翻看畫本,凳子很高,她的腿夠不到地,懸在空中晃晃蕩盪。
一陣風灌進窗戶,吹翻了桌角的女徳,翻開的書頁恰巧掉進了墨盤,元思思順手抄起那被墨弄髒的女徳,嗖的一下順著窗子扔到了外面去!
這世界跟自己存在的世界相同卻不同,有著從沒聽過的歷史,而自己所熟悉的歷史這裡的人卻不知,那些古往今來的文人騷客所留下的曠世奇作,這裡的人聞所未聞,可這女徳女誡三從四德這一套倒是一模一樣,看來,不論是哪個世界,只要是男權,都是男人說了算。
元思思從不在意這些什麼勞什子,她來自自由平等的21世紀,這些壓榨女人的迂腐思想她向來嗤之以鼻,甚至不惜為此在書院跟先生吵得難分難解最後以她挨十個板子結束也樂此不疲。
她一直覺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要以內心所向,不應因身為女子就示弱,不應被這些世俗所拘束,開心了就笑,難過了就哭,嫉妒了就怒,生氣了就罵,上孝順父母,下教導子女,中間還得對丈夫三從四德,眼睜睜的看著他進了別人的房,上了別人的床,要以思思的個性,她日後丈夫如若這樣,自己也不介意做那河東獅!
讓男人懼內是種美德,這條路任重而道遠,思思無聲的嘆了口氣。
這小風吹著吹著倒使她泛起一絲睏倦,似乎剛吃過早飯沒多久,這會她想再睡個回籠覺。
昨晚做了一夜的夢,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思思彷彿成了天下第一大劍客,飛檐走壁,打家劫舍,阿不對,那叫劫富濟貧。
她還跟楚留香一起比輕功,楚留香都出發了她還在原地吹牛:「小楚你看好了,我都讓你一柱香,一會我光著腳都追得上你。」
楚留香看不見人影的時候,思思才要出發,真光了腳,走了兩步小短腿有點疼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學會輕功。
就這麼迷迷糊糊的做了半宿的夢,心思著那老頭今夜還要前來,還是抓緊時間補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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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的石板路上,馬蹄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
馬車裡,熹和靜靜的坐著,臉上一片平和之色。
這皇宮她沒住過幾日,十二歲之前她都在鄉野里長大,無拘無束。可到了這銅牆鐵壁一樣的皇宮,她那些率真,那些自由就顯得極為多餘。
這裡的人像機器一樣,不錯一絲一毫。
掀開帘子看著這氣派恢弘的建築,嘆了口氣。
若非不得已,她是極不願回這鐵籠子的。
到宮門口下了馬車換上轎攆,她就只能望見頭上這巴掌大的天了。
宮裡很安靜,來來往往的宮人走路都發出很小的聲音。
前面引路的太監是陛下的心腹洪公公。「熹和公主,入了宮咱們先去拜見陛下,再去太後宮里,宮裡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公主可放心。」
「有勞洪公公」
再無人說話,一行人行至大殿的時候,已到了正午,夏日裡毒辣的太陽灼的每一塊地磚都熱氣騰騰,遠遠望去扭曲離奇。
熹和低著頭上台階,這大殿的台階極多,她歇了兩次才慢慢走上去,洪公公已提前上去通報了。
好不容易上了台階,熹和扶著腰喘氣,額上也有薄薄一層汗。
宣,熹和公主進殿!
「臣女拜見陛下,願陛下千秋萬代!」
「平身」
「謝陛下」
「婉婉,這幾年你一個人過的怎麼樣,可有不方便之處?」
「回陛下,並無。長安很乖,臣女不曾勞累,多謝陛下挂念。」
「唉,你我父女又何須如此生分,真叫寡人寒心。」歷帝精明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許柔情,熹和看不真切。
「陛下是君,臣女不敢僭越。」
「罷了,寡人累了,下去吧,去見見太后,你不常進宮,太后很是挂念你。」
「是,臣女告退。」
倒退著出了大殿,熹和才算鬆一口氣,雖說皇帝是自己的父親,可從小自己跟娘是在宮外長大,從未見過他。小的時候雖羨慕別人有爹,可她也未曾想過自己的爹是皇帝。
伴君如伴虎,她不敢與他過於親近。或者說,陛下也從未想過與她親近,到底自己曾是鄉野丫頭,又如何當得起皇室血脈。
皇后在皇上登基沒幾年便病逝了。后位空懸多年,後宮里的女人都卯足了勁,可過了三五年,皇上依舊沒有策立繼后之意,眾人暗自揣測聖意,直到熹和十二歲入宮那年,皇上才下旨永不立后,後宮事宜交由純貴妃處理。
轎攆剛到太後宮門口,便見一雍容華貴之人由眾人簇擁著走出來,便是純貴妃了。
「熹和拜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鳳體康健。」
純貴妃雖是從太後宮里出來,可並無煩憂之色,整個人看上去喜氣洋洋。
「是熹和啊,許久未曾進宮,本宮都快認不出了。這小模樣倒是越來越俊俏,本宮看著喜歡著呢。」
「勞貴妃娘娘挂念。」
「太后老人家剛才還念叨你,快進去吧,本宮還有事要處理,先回宮了,有空到我那喝茶。」
貴妃娘娘渾身珠光寶氣,雖地位尊貴但卻浮誇又淺顯,看上去十分易懂。她一揚衣袖便走了,熹和忙退了一步。
「恭送貴妃娘娘。」
劉媽扶著熹和的手站直,她這些年也有些力不從心,可這進宮的事,她定要在熹和身側侍奉,替她拿主意才是。
她附耳悄聲對熹和說,「這貴妃娘娘看起來很是高興?太后病著,她就在太後院里這般姿態實在猖狂。」
「她有猖狂的資本,她雖是貴妃,可卻掌六宮事宜,太后雖不喜她,可這麼多年也沒把她怎麼樣了,也許她並不像外表那樣讓人一看就透,我們公主府不必與她交惡,且做足表面,她也不會故意與我為難。」
在京都這麼些年,熹和也有自己的情報網人脈網,對於這宮中局勢也有關注,自己若要保思思安康,自然少不了這些心思。
「只是看她這般高興,太后老人家怕是不成了。」
「太後娘娘不成了,純貴妃怎麼如此高興?公主,此話怎講?」
「劉媽你想,純貴妃不是皇后,掌管六宮事宜雖言順但名不正,大事皆要上報太后定奪,她雖掌權卻有人垂簾聽政,她心裡如何痛快?如若此番太后駕鶴西去,後宮可就她一人獨大了,她可不美死了,喜悅之情藏都藏不住,這是篤定太后老人家活不了多久了。」
「那公主現在怎麼看。」
「我雖為公主可是卻與護國大將軍聯姻,當時京中尚有多人反對,無非是不想讓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公主手握兵權,那是反對的最凶的就是純貴妃一派了,她有個三皇子,她怕我生個兒子搶了他兒子的皇位。看我生了個女兒,她這些年才對我有所緩和。」
「公主,再說下去怕是不妥,咱們還是先拜見太后吧,此事回去再說。」
熹和二人結束了在太後宮門口的竊竊私語,整理一下羅裙,抬腿跨入了太后的寢殿。
「熹和拜見太后,願太後身體康健,福澤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