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行 第十一章 姑蘇夜寒
`「你是蔣飛虎?」
一道低沉冷靜的聲音從錦緞簾後傳出,語速平和,給人幾分老成之感。
「呵,老東西,死到臨頭了還敢擺架子?」玉面虎冷冷一笑,槍尖直指雲紋錦緞簾,連帶一股勁風颳起。
「看來你不是。」馬車內的聲音依舊和緩淡漠,道:「讓蔣飛虎下來見我。」
玉面虎不在言語,那道逐漸消散的殘影將被輕視的憤怒展現的淋漓盡致。
殘影還未褪盡,但玉面虎手中的槍,已穿過珠簾。
生命消逝的速度究竟有多快?
短不過剎那浮華。
就在這一剎那,空氣死一般寂靜。
那一槍,依舊停在那兒,而李玉虎身後的空地上,卻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老人。
老人頭戴一頂貂皮帽,身穿祥雲淺紋綢緞薄棉袍。
明明正是深秋氣爽之時,老人卻顯得格外懼寒。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幾乎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就像無人知曉他是如何出手的一般。
陸傾川暗自吸了一口冷氣,暗道,我這什麼倒霉運氣,這年頭的君玄境高手難道都已經到了爛大街的地步了么?
老人出手極快,但陸傾川還是看清楚了他的出手。
高手過招,往往生死皆在瞬息之間,一念可生,一念可死。
玉面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會死的如此簡單,若是有人站在馬車前看玉面虎的神情,一定會發覺這個長相陰柔俊美的男人,此刻面無血色,眼球突出,血絲密布,喉嚨出有一塊深深內凹。
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式,一招斃命,狠辣,果決。
武道三玄境界,王玄登堂入室,霸玄縱橫四野,君玄君臨天下。
棉袍老人抬起頭,看著遠處山頂正望向此處的蔣飛虎。
山頂上的蔣飛虎心頭一震,他有種直覺,僅僅靠著峽谷兩山那兩百多個山匪嘍啰,絕對沒有絲毫勝算。
所以,當四目接對之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逃,逃的越快越好,似乎晚一步,他便要命喪於此。
事實上,他確實晚了。
正當他轉身準備逃時,一陣深入骨髓的刺痛由腰際傳遍周身。
蔣飛虎瞬間癱倒在地上,而後忍著突如其來的劇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捅了他一刀的人。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在危急存亡之時捅他刀子的人,會是他的親弟弟——蔣飛豹。
「怎麼...怎麼會是你!」
蔣飛虎的聲音有些憤怒,也有些不解:「為...為什麼是你!」
「哥。」蔣飛豹面無表情,宛若一尊冷漠無情的泥塑,看著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血親,說道:「我是錦衣衛。」
這一刻,蔣飛虎瞪大了雙眸,瞧著蔣飛豹,已經形同陌路的弟弟。
「我勸過你,但你沒聽。」
蔣飛豹說著,慢慢向蔣飛虎走近:「那是朝廷的貨,為了朝廷,你必須死。」
「哈哈哈。」蔣飛虎笑的凄厲,怨憤的盯著蔣飛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整個天下,其他人都有理由背叛我,可你憑什麼!我們是骨肉血親!骨肉血親啊!」
蔣飛豹依舊面無表情,臉色慘白,沉默片刻,說道:「我答應你,在你死後不久,一定讓幕後的人全部給你陪葬。」
言罷,蔣飛豹不再看那口吐黑血的蔣飛虎,向遠處的心腹揮了揮手,那名心腹會意點頭,而後大聲喊道:「大當家有令,撤退!」
經他一呼喊,蔣飛豹手下的山匪首先後撤,那些見風使舵的山匪和其餘當家的手下也一頭霧水的跟著後撤。
一時間,黑壓壓的山匪如潮水般散盡。
那棉袍老人面無喜怒,示意邊上一個家僕裝扮的人上前,而後吩咐道:「把解藥搜出來,屍體移走。」
「遵命。」
那家僕應聲而動,首先去玉面虎身上摸索出了兩瓶葯,遞給了地上癱坐的管家,經管家檢測后,選了一瓶葯倒出幾顆藥丸吞下。
老人並沒有回馬車,反倒是轉身饒有興趣的看著同樣注視著他的陸傾川和林若溪。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林若溪身上,淡笑道:「林丫頭,你還打算跟多久?」
女兒身被識破后,林若溪的面容上並沒有訝異之色,反倒露出了幾分羞赧的笑容,跳下稻草車,小跑到老人邊上拉著他的衣袖道:「連爺爺您什麼時候看出是我的?」
對於林若溪的膽大之舉,老人並未在意,有些蒼白的面容上笑意更盛,道:「你這丫頭,老夫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說呢?」
「既然您老一開始便認出了我,那您為何不拆穿我?」
「哈哈哈。」老人笑道:「這是主子的意思,讓你這丫頭吃點苦頭也好。」
林若溪愣了愣,道:「我跟著您來江南的事情,義父也知道!?」
見林若溪談及那個人,老人點了點頭,道:「若無主子首肯,只怕你也來不了江南。」
這下子,林若溪悶悶不樂了。
老人見狀,伸手替林若溪撣了撣頭上的草丫,溫言道:「好了,也別在這兒杵著了,上馬車去,既然來了,好好領略一番江南煙雨也是好的。」
林若溪無言苦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攙扶著老人緩緩走上了馬車。
當一個人竭盡全力去抵抗那早已註定的宿命,到頭來,卻發覺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個笑話,這該是怎樣的荒唐啊!
當然,林若溪還未發覺自己想要抵抗的宿命,是怎樣的近。
陸傾川見老人最終還是沒有對自己下逐客令,便繼續跟著商隊前行。
不過,事態發展至此,他也看出來了,這支隊伍根本就是在掛羊皮賣狗肉,只是打著山西霍家的名頭,這夥人的真實身份,就算不是朝廷中人,也和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陸傾川在心中已經暗自將山西霍家和朝廷聯繫了起來。
如今的江南,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大唐朝廷、鑄劍山莊、山西霍家...
陸傾川無言而笑,自信而隱秘。
......
長夜漫漫,月色皎潔,襯的寂靜的夜空愈加的蒼涼。
姑蘇秋涼,月亦寒。
蘇州城內,一座燈火輝煌的樓宇頂層中,一男子負手而立。
只見他衣錦佩玉,五官清晰可辨,只是眼角的皺紋明顯,不言而喻的道出了早已不再青春年少的事實。
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認,他曾是個風度翩翩的風流人物。
若是林若溪見到他,一定會十分吃驚,也一定會十分疑惑。
他不該出現在江南,更不該出現在這裡。
按照大唐皇室宗藩律法,藩王子弟未經聖旨允許,不得擅自離開藩地,違者嚴懲不貸,重則處以極刑。
作為寧王世子,李應欽此刻應該在的地方,是天策城以西的茂州。
在寧王世子李應欽無言眺望姑蘇城中的萬家燈火之際,一個身影小心翼翼的自樓梯登上了頂樓,唯唯諾諾的在他身後的十步開外立定,恭敬道:「殿下,王世安求見。」
李應欽沒有回身,語氣淡然,透著幾分漫不經心,開口道:「讓他上來。」
「是。」
來人應聲退下,不久后,另一人小步登上頂樓,在李應欽身後五步左右跪拜行禮,沉聲道:「王世安,見過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