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行 第二十七章 王的決定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不過短短數年之間,那個當初的毛頭小子,便已然成長到如此地步了嗎。
老人歷經西蜀皇朝的興盛與衰落,用了半生光陰來圖謀光復宗廟,他從不肯承認自己或許已經老了。
但是,面對眼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不由得感到幾分落寞。
這個被尊稱為老皇爺的叫做南宮城的老人,在那張帶著淡淡的和煦微笑的面容的注視下,慢慢走到他的對面跪坐下來。
「老皇爺,別來無恙。」
陸傾川溫言一笑,神色自然,面對南宮城那不怒自威的氣場,絲毫不為所動。
他伸出手,不緊不慢的拿起桌案上的白帕,嫻熟的提起一旁還冒著熱氣的茶壺,向南宮城面前的茶盞里倒了些許琥珀色的茶。
茶一入盞,一種沁人心脾的香味便散在了空氣中。
陸傾川像是對待久別重逢的故友一般,話語中八分真誠,說道:「據說這是青州地界特有的茶,難得來一次,不嘗嘗倒是可惜了。」
南宮城面無喜怒,但還是拿起了那盞茶,先是放在鼻尖周圍晃了晃,而後才微品一小口。
「陸小子,算起來,這是你與老夫第二次見面。」
陸傾川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南宮城淡淡一笑,笑里餘溫未知,道:「若是早知你會成長到如此地步,或許,老夫當初便不會為你鹿鳴山放行,說不定也會加入到追殺你們的陣營里。」
「本王對老皇爺當初對我鹿鳴山的袖手放行很是感激。」陸傾川面不改色,對著盞中熱茶稍稍吹了吹,說道:「所以,本王這幾年來對舊蜀皇室子弟的諸多行為,多有容忍。」
南宮城眉頭微蹙,冷聲道:「你是在威脅我?」
陸傾川笑道:「彼此彼此。」
一時間,氣氛靜的可怕,似有劍拔弩張!
片刻后,南宮城開口道:「你的出現,很讓老夫意外。」
「沒辦法,鴻劍忙著娶媳婦兒,作為大哥,怎麼也該有點大哥的樣子。」
陸傾川無奈一笑,道:「不過,老皇爺的出現,本王卻並不意外。」
南宮城想起了昨夜那張黃金面甲,嘆了口氣,道:「不得不說,你這小子確實厲害。」
「哈哈。」陸傾川好不推辭,卻之不恭,道:「多謝老皇爺誇獎。」
南宮城被陸傾川那番話弄的有幾分意外,說道:「你小子倒是絲毫不客氣。」
「我認為老皇爺說的對。」陸傾川笑道:「既然英雄所見略同,何須客氣?」
南宮城聞言,再度拿起茶盞,喝了一小口后,莫名說了句:「當真不客氣?」
陸傾川與南宮城四目接對,莫名的答了句:「當真捨得?」
「有舍,才可能有得。」
陸傾川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能告訴本王,為何您做了這個決定?」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南宮城說道:「直接一點,告訴老夫,你願,還是不願?」
陸傾川眉頭緊蹙,盯著桌上的茶水思量了一會兒,說道:「好,我接了。」
南宮城聞言,微微頷首,說道:「小溪的真正的生辰八字不日將送到西南王府。」
陸傾川點了點頭。
南宮城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道:「陸小子,你,可打算稱帝?」
「四十多年前的西蜀皇帝,號稱擁雄兵八十五萬,最後卻亡國了。」陸傾川反問道:「您認為,本王憑什麼稱帝?是手上那四十七萬軍隊?還是所謂的民心所向?」
「不,現在的西蜀大地與那時候不一樣,你手上的軍隊也不一樣。」南宮城說道:「你手上擁有的二十萬神策步軍,十五萬燕雲騎軍,還有那十二萬玄甲水軍,憑著天險,可東拒唐國,北阻齊國,西壓西楚,尚有餘力,有何不可?」
「呵呵。」
陸傾川白了高談闊論的南宮城一眼,說道:「您如果是誠心勸本王稱帝的,就說點實在的,如果是在找樂子,可以請回了,畢竟大唐的錦衣衛很樂意把請您去坐坐。」
南宮城展眉一笑,不再接話,問道:「陸小子,你真沒有那個意思?」
「再說吧。」陸傾川似是有幾分隨意,道:「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准呢。」
南宮城將杯中茶一飲而盡,隨後起身獨自向外走去。
快出門之時,他停了停,說道:「南宮一派的人,你大可不必憂心,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吧。」
陸傾川沒有答話,淡淡的點了點頭。
隨後,南宮城緩緩下樓,那中年刀客在身後無言相隨。
看著那輛馬車慢慢駛過坊間小道,陸傾川苦苦一笑,道:「哎,這筆賬,不好算吶。」
馬上駛出城后,南宮城問道:「吳狄,剛才你若出手,有多大把握殺了那陸小子?」
趕車的刀客吳狄淡然道:「不到三成。」
「遇上跌境之後的陸小子,竟然還是這麼低?」南宮城有些意外道。
「跌境的神魄境,即使只有靈輪境的實力了,依然不可小覷。」
南宮城問道:「若是聶元化對上那陸小子呢?」
吳狄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好說。」
南宮城帶點了點頭,說道:「希望老夫這一次沒有押錯。」
隨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一場足以影響整個天下格局的會見就此落幕。
這註定是一場不會載入史冊的會見。
在後世的史書上,對天命四年秋末冬初的西蜀格局變動,有許多不同的簡短描述,或者,更應該說是猜測。
其中,當屬北齊官史司馬長風編纂的《蜀·鹿鳴》一書最為貼近現實:天命四年十一月,南宮城密於鹿鳴山會西南王陸傾川,其後,兩家結為姻親,西南王不費半點兵戈,收服舊蜀一派...
天命十一月中旬,一路行進緩慢的傳旨太監隊伍終於加快了行進速度,不日進入西蜀境內。
邊界上,一隊百人神策騎軍護衛著一行人慢慢行進於驛路之上。
與此同時,西南王府中,陸攸寧坐在御文樓中,指尖輕輕的磨砂著那紅紙金字的一角。
眉頭緊蹙,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