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南行 第三十章 來自極北的劍客
那雙漠然的眸子里,沒有哪怕是絲毫的情感,似乎比這冬雪還要寒上三分。
皎潔的月色下,幾個人影慢慢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愈發靠近。
而那幾個黑衣人,看著遠處那個停滯的身影,皆是雙眼微眯,眼眸中殺機畢露。
咻咻!
咻咻咻!
咻咻!
風雪交加中,六柄寒刃割雪而至。
他依舊站在那裡,神色間毫無波瀾,連不屑之色都懶得施捨。
似乎,這所謂的生死一線,在他的眼中,不過就是個笑話一般,不,甚至連笑話都算不上。
笑話,至少能博人一笑。
他動了,在第一柄飛刀距離他的眉心僅僅小半寸距離之時,他身子微微左側,頭迅速後仰。
咻咻!
一縷髮絲飄落風雪中。
緊接著,他再次側了側身子。
七把勾魂奪魄的飛刀,分毫不沾身。
雪中,那縷髮絲還未落地,那幾個黑衣人已然近身。
他冷冷的看著那幾個黑衣人,波瀾不驚。
蹭———
清脆的出劍聲在雪中輕鳴,吟唱著死亡的旋律。
———蹭
那一劍回鞘,他的身形,在雪中停了停。
他的身後,那七個停滯在原地的姿勢各異的持劍黑衣人,身體恍若凍僵了一般,難動分毫。
接著,七人同時倒在雪地中。
慢慢的,鮮紅的血液從脖子處那道微不可見的傷口出流出,浸染了屍體周圍的雪地。
月色輝映下,竟有幾分別樣的美感。
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這七個人為何對他出手。
但他也不想知道,原因或許會很複雜,他只需要明白,這七個殺手對他出劍了。
劍乃殺器,不可輕動,動則必見血!
這七個人,到死也沒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就像他們沒反應過來自己追錯了方向,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
若是他們知道十個呼吸之前十數丈之外站著的並不是洛九天,而是那個來自極北之地的年輕劍客,那麼,或許他們根本不會出手,尚有一線生機。
本不該出手的出手,結局自然是本不該死亡的死亡。
這是一場迷一般的殺局,連兩裡外踏雪無痕的洛九天都身在迷中。
雪聲如飛沙,風聲如翻濤,三更天地闇,雪急風愈豪。
天策城城郊處,大雪覆山野。
一處被大雪覆蓋了的茅草屋內,略有點點燈光透過窗邊雪縫散在外面。
屋中,一個稚氣未脫的孩童一字一句的念著手中的書卷,面頰微紅,書聲朗朗。
當這孩子念到:「江涵雁影梅花瘦,四無塵、雪飛雲起,夜窗如晝。」
一旁雙眸微閉的老人睜開了雙眼,淡然的說了句:「瑞雪兆豐年,最好是百姓,最苦是百姓...」
那身著粗布衣服的孩子不解的看著這個老人,老人沒有看他,翻了個身,說道:「乏了便先睡吧,明早接著讀。」
「是,夫子」
那孩子應聲起身,小心的放下書卷,走到那張好似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簡陋小床便躡手躡腳的躺了下來,生怕驚著了老人的好夢。
待那孩子睡熟后,老人伸出一隻手,憑空屈指一彈。
接著,油燈無聲而熄。
黑暗中,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似乎睜了一下,但很快又合上了,眼角皺紋鬆弛,老態愈顯。
這天策城的滿朝文武,下至黎明百姓,沒有一個人能夠猜到,傳聞中的東方隱,此刻正過著一個普通塾師的生活。
無人知他,他卻知人。
此時此刻,一定有許多人徹夜難眠。
比如說,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唐首輔,柳獻周!
柳府深院中,書房的燈還亮著。
柳致遠端著一碗溫熱的銀耳羹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柳獻周語氣淡然,仍舊俯首批寫公文。
柳致遠進門,將銀耳羹規規矩矩的放在桌案邊,恭聲道:「父親,這是娘親手煮銀耳羹,她叫您趁熱吃了。」
「嗯,下去吧。」柳獻周淡然道。
柳致遠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開口問道:「父親,我有一事不懂,請父親解惑。」
柳獻周握筆的手頓了頓,隨後不緊不慢的將羊毫輕輕搭在一旁的古硯上,說道:「你且說來聽聽。」
「近日,太學中有人傳言。」柳致遠說道:「說白老夫子要離開天策城,前往西蜀蠻夷之地,可是真的?」
柳獻周點了點頭,道:「是真。」
「我不明白。」柳致遠說道。
「你是不明白為何白老要去西蜀,還是不明白為何陛下要准了那個摺子?」柳獻周問道。
柳致遠說道:「額,還請父親解惑。」
柳獻周道:「第一個問題,為父還不知道。至於第二個問題,自己去翻翻《詩經·小雅·北山》一卷。」
柳致遠聞言,眸間流光一轉,眉頭緊蹙,僅僅兩個呼吸的光景,他便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柳致遠恭恭敬敬的向父親稽首,行弟子禮。
待房門再度闔上,柳獻周提起一旁的羊毫,輕沾三點墨。
落筆前,他略微失神,而後繼續著未完的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白聖朴是大唐之人,西蜀是大唐之土,既然如此,去那西蜀走上一遭,又有何不可?
府中人言靜,城門風怒號。
一陣馬蹄聲愈發接近。
守城的軍士盯著那個漸漸清晰的身影,手中長槍緊握。
「緊急軍情,開門!」
「緊急軍情,開門!」
···
隨著那聲音一起靠近,守城的士兵看見了那馬上人身後負著的黃色令旗,為首的都尉大聲喊道:「打開城門!」
緊接著,城門慢慢開了一個口子,將那信使放了進來。
來人並未停歇,策馬穿過官道,直接朝著那皇城而去。
皇城腳下,信使下馬,快步拿著令旗向宮內跑去。
無論是巡防的大內侍衛,亦或是偶爾路過的錦衣衛,皆見旗避讓。
不久之後,在宮女的帶領下,他來到了御書房的門前。
紅頂太監李德全看著那宮女,問道:「怎麼回事?」
那宮女試了個萬福,恭聲道:「回李公公,此人說有緊急軍情,要求見萬歲爺。」
李德全看了看那風塵僕僕的信使,又打量了一番他手中的黃色令旗,點了點頭道:「你且先等著,我先通報一聲。」
「是。」那信使抱拳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