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東行 0002、驅逐帝城
對於扶蘇這話,李斯深以為然,但他的目光中卻是充滿了困惑這色。
走在前頭的扶蘇並沒有發現李斯那蹙眉的神色,他面色平靜、步伐不緩不慢、如流動的雲、似拂動的風,氣質縹緲而又空靈、儒雅而又靈動,給人不真實的感覺,他彷彿是一尊來自天上的滴仙人。
離城門還有一兩里時、扶蘇突然停下了腳步,仰起頭凝望著城門上方的『帝城』二字,看得有些出神、一頭黑髮在空中如旗幟般舞動,略微黝黑的面孔、讓他此刻看起來有幾分滄桑。
李斯隨後止住步伐、感嘆道;這道城牆、是帝國堅實的堡壘,它堅不可摧、牢不可破,無數叛逆分子望而生畏、視為畏途,它將隨帝國流傳千秋萬載。
扶蘇搖頭道;世間那有堅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城牆?
李斯面目漸漸肅然、沉默不語,這話也只有扶蘇一人敢說。
「天下無城牆之時、才是萬民歸心之日,」扶蘇踏步而行、緩緩說道;「金銅鐵石鑄城的城牆抵擋不住人心、但人心卻是最好的城牆,若是以人心鑄城、利劍刺不穿、強弩射不透,就連歲月也摧不垮,」
殿下心繫天下萬民固然是好、但覬覦九州疆土之人何止萬千,這等叛逆分子不可不防,而且若無叛逆之心、天下城牆便形同虛設,李斯沉吟了一下說道;
丞相大人的話言之有理,扶蘇笑道;叛逆分子一日不除、天下的城牆就會源源不斷、一道接一道。
進城不到片刻、狂風夾帶著雨勢鋪天蓋地而來,天地間雷鳴電閃、狂風呼嘯、滂沱大雨瀰漫天穹,這幅景象有點駭人。
然而風雨再大、也阻擋不了欲要前行之人的步伐。
夜幕降臨,天空依舊下著傾盆大雨,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濕透了的扶蘇和李斯來到了一座大殿中、兩人俯首靜立,在其身後、還有八個身著紅色甲胄的侍衛抬著一個一米見方的鐵匣子、連大氣都不敢喘,而在扶蘇右側、還站著一個身材修長、身著紅袍、頭戴高冠的中年,此人名叫趙高,秦國的中車府令,身份也極為不一般、是秦始皇的寵臣之一。
大殿中、燈火通明,四周的裝飾雖然很少,但也給人富麗堂皇的感覺,上好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高懸的房樑上雕龍刻鳳,撐殿的金柱上刻有上古異獸、栩栩如生、分外壯觀。
莊嚴的大殿中,不管是趙高、還是李斯與扶蘇,皆是俯首而立、不敢言語,姿態甚是恭敬與謙卑,只見他們的前方有一個臉龐光潔白晢、黑髮披肩、身材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中年正在奮筆疾書。
中年劍眉星目、身著黑色龍袍,帶有一抹冷傲孤清而又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王者氣勢、孑然獨立間散發出傲視天地、唯我獨尊的氣概。
此人正是覆滅六國、一統九州的千古一帝,始皇帝——嬴政。
沒過多久、嬴政放下手中之筆,方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下方的幾人。
「扶蘇、你離開帝都去東洲多久了?」嬴政突然開口、問了一個與當下有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扶蘇連忙行禮道;回父王、兒臣在東州待了三年零兩個月。
「三年零兩個月、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嬴政似是在感嘆、不過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讓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
扶蘇心神一緊、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想其他,嬴政就大袖一揮,八個紅甲侍衛抬著的鐵匣子猛然飛到半空,同時還把那八個侍衛丟出了大殿、將殿門緊閉了起來,四周出現了一層淡薄的結界。
嬴政再次一揮衣袖,『砰』的一聲、鐵匣子被打開來,裡面有血紅的光芒射出、沒有修為的扶蘇下意識的偏過頭去、隨後又緩緩的回過頭來,一塊磨盤大小的石塊從裡面飛出、這石塊綻放出妖異的血光、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岩漿。
遽然間、嬴政豁然站起身來、臉色瞬間就變得鐵青、無比的冰寒,李斯的臉色也是突然間大變、滿臉的驚容,對於李斯和嬴政的反應、扶蘇自然是看在眼裡的,似乎是有意外發生、而且是對他不利的意外。
「扶蘇、你讓朕太失望了,朕讓你在東洲自省三年、你就自省出個不擇手段嗎?」嬴政勃然大怒、對扶蘇進行呵斥。
扶蘇當即跪伏在地、惶恐不安,顫聲說道;兒臣不知犯了何事、惹怒父王,還請父王明示。
扶蘇此刻心中極為困惑,熒惑守心、大凶之兆,上面的預言雖然與他有關、但以他對自己父王的了解、他不應如此震怒,再說了、熒惑之石上的預言、嬴政定然早已經知曉,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嬴政、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的憤怒表現出來的。可嬴政為何看到上面的語言后、竟然如此惱怒?扶蘇此刻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間、他想起了進城時、李斯說過的一句話。
「李斯有些不明白、那些盜匪為何如此喪心病狂,根據天監司得到的情報、熒惑之石上面的預言可是直指殿下,按理來說、他們若是想要對殿下不利,理應希望這隕石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陛下跟前才是,所以我有點懷疑自己得到的情報是否準確。」
這句話、扶蘇當時就有些不大明白,但他並沒有細想,李斯說熒惑之石上面的預言是直指他扶蘇的,可熒惑之石上面的預言他看過、的確是與他有關、於他也有些不利,但真正矛頭卻不是指向他的、更不會將他拖入萬丈深淵。當然、他不會懷疑監天司得到的情報有假、更不會懷疑李斯的理解能力。
那麼也就是說、有人在熒惑之石上動了手腳。
一想到此處、扶蘇臉色劇變,他終於明白、為何嬴政會說他不擇手段。
始皇見扶蘇此刻還在裝糊塗、更加怒不可遏,冷厲的呵斥道;到現在你還不承認自己卑劣的手段,扶蘇、你還配得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八個字?
扶蘇寒顫若驚,『兒臣愚鈍、不知該如何辯白』。
始皇冷聲說道;你還辯得清楚嗎?
「三日之內、離開帝都,無朕旨意、不得回京,」嬴政隨後冷漠的補充道;
「陛下……」
李斯臉色劇變,三年前、扶蘇頂撞嬴政、被貶到東洲、管理東洲大小事務,但好歹也是一州之主,現在嬴政這句話、等於是剝奪了扶蘇的一切、將他徹底驅逐、任其自生自滅,而一個沒有修為廢公子、恐怕還沒離開帝州、就已經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了。
只是李斯話還沒說完、嬴政便罷手道;陰陽家傳來消息、驪山出現了變故,李斯、你和趙高連夜啟程趕往驪山,不得有誤。
見嬴政臉色陰沉、李斯不得不打消為扶蘇求情的念頭,當即和趙高恭敬的行了一禮、應聲道;『是!』
跪伏在地的扶蘇、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