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哀默

「穆寧！」

陸軒震怒，提掌便要向著穆寧的面門拍去。

「陸軒，你敢！」

兩道人影突然沖至陸軒面前，並強行將陸軒手中的穆寧搶了回去。

「原來是你們。」

龐杉一步邁出，與陸軒並肩而站。

「穆青、穆虹，到了這個時候，你們穆家還要袒護這個魔童不成？」

「你們看看，這個魔童都幹了什麼？難道要他將我們青泥鎮的人全都殺光殺盡不成？」

穆虹將穆寧輕輕的放在了地上，他的臉上顯出了對穆寧的疼愛之色。

「哼！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史家人是我侄兒所殺。」

穆青怒視著陸軒、龐杉二人，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此刻，湧入史家寢院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在見到寢院的慘象之後，紛紛開始哆嗦起了身子。

人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尤其是那種本就帶著對穆寧有所偏見的人，他們的想法更是簡單。

眼見為真，他們看到的便是真相，在他們眼中、心中，真想就只有一個，穆寧滅了史家滿門。

沒有道理，這就是從穆寧降生到至今的一種植入骨髓的成見！

「殺了他！」

人群中，有人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憤怒喊出了這麼一句話。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也同時向著昏迷中的穆寧，喊出了這句對穆寧來說極為不公的話來。

可惜，穆寧已經暈死了過去，他聽不到，也無法為自己辯駁。

聲討在加劇，趕來史家的人也越來越多。

陸軒轉向了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們，抬手指著穆寧。

「此子今日屠了史家滿門，若是在這麼放任下去，那麼明日，後日...就會是我們這些人當中的一家。」

「對，陸家族長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在讓他活下去了，今天必須殺了他！」

「傳說已經開始應驗，史家只是一個開始，再留著這怪物，青泥鎮遲早會被他毀滅的。」

「沒錯，我聽我兒說了，昨日在校場，這魔童便廢了史煥的炁源，史洪出手阻止，卻沒成想，差點被這入魔的小子反殺，若不是穆玄及時出手阻止，只怕史家父子昨日就被殺了！」

「哼，真是沒想到，小小年紀竟是如此兇殘，果然是怪物轉世。」

「廢什麼話，殺了他便是！」

湧入史家的青泥鎮居民們，不分青紅皂白，一個個義憤填膺、群情激亢。

完完全全的忘記了穆家千百年來，是怎樣兢兢業業的保護他們的祖祖輩輩。

他們只看得到穆寧的惡，看不到穆家的好，愚昧至極。

陸軒轉過身來，冷眼望著穆青兩人。

「穆青、穆虹，事到如今你們休想在包庇穆寧，此子逞凶在前，殺人在後，今日，我便代表青泥鎮，要他血債血償。」

「哼！你們口口聲聲說穆寧逞兇殺人，有誰親眼見到穆寧殺人了？」

穆青與穆虹眼見這些人向他們步步逼近，心中焦急萬分。

他們可以對陸軒、龐杉出手，卻不能對那些普通人出手，這是穆家千年傳承下的家規。

穆寧幽幽的從昏迷中醒來，他感覺到身子一陣陣的生疼，體內的炁流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陸軒的話他聽到了，他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幾乎所有的人都帶著仇恨的目光在看他。

他很想站起來，大聲的向他們喊一句，「不是我，我沒有殺他們！」

可是，他喊不出來，他甚至都撐不起身子。

與北寒的一場大戰，耗盡了他體內所有的炁力。

「這裡只有穆寧和史家人的屍體，真相還不夠明顯嗎？」

「跟他們穆家人廢什麼話？直接動手殺了穆寧。」

人群中再次有人喊道。

「不是我，我沒有，二叔我沒有。」

穆青低頭看去，他看到了穆寧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他看到了穆寧那雙透著無辜與慌亂的重眸。

「我沒有殺史家的人，我來的時候史伯伯他們就已經死了！我看到他們了，相信我……」

「寧兒！你..你說什麼？」

「到底是誰竟下此毒手？」

穆青與穆虹都聽出了穆寧所要表達的意思，心中震驚無比。

史家族長史洪，已達到了無垢境七重的實力，史家那四位長老也皆以達到了無垢境三重，到底是什麼人竟能在無聲無息之間將他們殺死？

「穆寧！你何必狡辯，我要殺了你為史煥報仇啊——」

陸媱大喝一聲，突然就沖了出來，劍尖直指穆寧。

「你想幹什麼？」

穆青與穆虹同時衝出，卻被陸軒與龐杉攔住了他二人。

「你想要殺我是吧？好啊，來啊！」

穆寧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滿身的污血，兇惡的瞪著陸媱。

陸媱哪裡殺過什麼人？被穆寧一瞪，雙腿立時軟了下來，劍抵在穆寧的脖頸處，手卻在發抖。

天邊艷陽高照，穆寧的心卻悲涼到了極點。

「我是不是說什麼你們都不相信，就因為那麼一個是真是假都無從考據的傳說？」

「哈哈哈，真是可笑啊，我們穆家竟然會世世代代保護你們這幫愚蠢至極的人，我竟然還想要得到你們的認可？」

「真是夠了，最後我再說一遍，史家不是我滅的，愛信不信，不過，你們也說的沒錯，青泥鎮很快就要迎來一場浩劫了，只是已經與我無關了，只希望到時候你們這群蠢貨，莫要再冤枉已經進入輪迴的我。」

「好了，動手吧！」

穆寧一雙眼睛盯著陸媱，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悲涼。

「什麼？你胡說什麼？」

「哼，穆寧你才是浩劫，只要你死了青泥鎮才能安寧！」

「媱兒動手殺了他！」

陸家族長大喝一聲，抓著女兒的手，一劍刺向了穆寧的心口。

「父親，對不起。」

穆寧閉上了雙眼，眼淚順著眼角一滴滴的落下。

「放肆！」

一聲攜帶著滾滾憤怒的厲喝，劃破了整個天際。

一個人影攜帶著滔天的怒意，以雷庭萬鈞之勢，立在眾人之前。

強大的炁流將所有人都轟退了十數米之外。

「吾兒之錯，便是為父之錯，吾兒之責，便是為父之責，你們要殺我兒，我穆玄不應！」

天已白，陽光奪目。

穆玄站在與青泥鎮所有人的對立面，他伸出寬厚的手臂，緊緊的將穆寧擁入懷中。

穆寧緊咬著嘴唇，震驚的看向穆玄。

「爹。」

穆寧輕聲的喚了一聲。

「穆玄，難道你還要包庇他不成？」

「穆玄，殺人兇手就在眼前，史家幾十條人命，即使是你，今天也保不了這個穆寧！」

「對，反正遲早都要被這個凶童殺死，大家不如聯起手來，我就不信傾我們青泥鎮所有人之力，還懲治不了這個凶童！」

「為了青泥鎮的存亡，我們與你們拼了！」

所有人同時向著穆玄父子一步步的逼近。

穆寧緊握著雙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讓人心顫的自嘲。

「穆玄，我們知道你踏入了沉丹境，有本事，你就把我們全殺了！」

眾人目露凶光，抱著今日勢要將穆寧就地處死的決心。

穆玄陰沉著一張臉，他知道史家眾人不是穆寧殺的，身為沉丹境強者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氣中那些還未散去的極寒之炁，這種極寒之炁絕不是穆寧能夠施展的出的。

只是，他能感受到，其他人卻不能，他的辯解也會被認為是狡辯。

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便是死無對證。

青泥鎮穆家歷代先祖秉承著守護青泥鎮百姓之責，數百年的平靜與安詳，在穆寧降生的那一刻便已經被打破了。

一邊是愚昧無知的鎮民，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孩兒，一邊是穆家歷代先祖的教誨。

他該怎麼做？該怎麼選擇？

他根本無從選擇。

可是，這對穆寧來說公平嗎？他才十五歲啊。

眼眸中儘是那些咄咄逼人、以死相脅的鎮民，穆玄感受了有生以來，從沒有感受過的絕望。

他蹲下身子，輕輕的抹去穆寧臉上的血漬，他不敢去看穆寧，當初是他不顧青泥鎮所有人的反對，強行將穆寧保了下來。

他雖是保住了穆寧的性命，卻給不了他應有的人生，十五年來穆玄可以肯定，穆寧沒有一天是開心的。

穆玄突然抬起了手。

「穆玄，你要幹什麼？」

穆青驚恐的問道。

穆玄的手摁在了穆寧的丹田處，手上流轉著青色的炁流。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隻大手之上。

五指成爪，一聲脆響，穆寧的炁源被捏碎了。

炁源被親生父親捏碎的那一刻。

穆寧疲憊的說了一句，「爹，我不恨你。」

伴著這道傳入穆玄耳中的話，穆寧重重的栽進了他的懷中。

穆玄回頭，一股巨大的青色炁流自穆玄腳下開始蔓延，青色炁流所過之處，地面皆是划起一陣利風。

利風宛如利刃，劃開了在場所有人的衣服。

「穆玄，你..你要幹什麼？」

人群頓時開始慌亂了起來。

「我兒炁源已毀，此生再無可能踏上修炁之路，留我兒一命，無論你們應與不應，這便是我的回答。」

「也是我穆玄的底線！」

穆玄說完這句話，便再也不看在場眾人一眼。

將穆寧緊緊的抱住，他要堂堂正正的帶著自己的孩兒從眾人中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