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所約 第五十一章——吃梨，吃璃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睡夢中的顧長生。他睜開朦朧的睡眼打開了枕邊的手機，凌晨三點。
顧長生走到門前去開了門，門口站著滿頭大汗一臉驚慌的楊世。顧長生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有些煩躁。經過了快小半年的相處，顧長生也知道楊世這個人算是個好人，平日里對自己也很友好，基本有求必應。
「楊伯伯，有事么？」顧長生靠在門邊問道。
楊世大口的喘著粗氣，抹了一把額前的汗，滿臉焦急道：「長生，你爸他進重症監護室了，快點過去！」
「什麼！」顧長生聽見這話先是一驚，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這樣了？今天一大早出門的時候還說自己今天要加班晚點回來。但轉眼一想，顧長生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別過頭去說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楊世聽見顧長生這句氣話先是渾身一抖，然後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一拳砸在了門上，然後指著顧長生的臉一臉憤怒道：「老子真的是受不了你們父子兩個了！一個老的死要面子，一個小的也是死要面子，你這個混小子給我等著！」說罷便急急忙忙的跑下了樓。
隔了一會兒顧長生聽見從樓下傳來了一陣摔門聲，緊接著楊世沖了上來，將一個本子交到了顧長生的手上，嚴聲道：「看完這個，你在決定來不來，十分鐘后我在樓下車庫等你！」
楊世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道：「顧家興這老混小子也是，非要說什麼死後再交給你......真的要讓父子之間留下一輩子的遺憾么？明明平時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在關鍵時刻轉不過彎來？」
顧家興會死？！這是顧長生怎麼也想象不到的。雖然自己一天到晚天天毒舌他，但這一天真的來到自己的面前時，顧長生突然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要這種結果。
顧長生顫顫巍巍的打開手裡的那個本子，頁面已經有些泛黃，看上去已經存在了很久，第一頁寫著幾個大字—小長生的成長日記。顧長生一頁一頁翻看著，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打濕了衣襟。回過神來，顧長生早已泣不成聲。
......
20xx年x月x日，今天是我兒子出生的第二天，昨晚通宵想了好多個名字，決定叫他長生，希望他以後平平安安，一世長生。
20xx年x月x日，小長生已經會說話了，開口第一句就是叫的爸爸，可把小璃給羨慕壞了，以後兒子應該比較親我吧？
20xx年x月x日，喲，想不到小長生居然挺有籃球天賦，要是以後長得高可以考慮送去打打職業啊，能把愛好當做飯碗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20xx年x月x日，不愧是我的兒子，期末考試甩了第二名30多分，看來以後可以考上本市的重點中學了，到時候就給他買一台他一直想要的遊戲機，我要不要整一台陪他玩玩呢？不知不覺本子已經寫了快到一半了啊，看來有些不夠用了，得買一個新的了。
......
20xx年x月x日，公司最近生意不景氣，資金已經有些周轉不過來了，明天又要忙著公司的事情又要去兒子的運動會加油，不知道能不能抽空脫身呢？
20xx年x月x日，合同出了大問題，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現在公司的資金已經全部虧損了，在這樣下去恐怕是要破產了，我辛辛苦苦打拚了這麼久的心血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我還要給長生和小璃一個美好的未來，只有鋌而走險了！
20xx年x月x日，失敗了，公司已經破產，欠下的高利貸根本沒有能力還上，怎麼辦！
20xx年x月x日，高利貸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還不上那群人就會找上門來，就算我一五一十的和陸璃說明情況她也不會離開我，為了保證他們母子兩人的安全，只有想辦法把他們逼走了。
20xx年x月x日，我決定找原先公司的一個女生假扮出軌，希望陸璃看見以後能夠離開我。對不起陸璃，對不起長生，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等我以後東山再起一定會來找你們的！
20xx年x月x日，離婚了，陸璃臨走前哭了，我真的是個廢物，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我還算是一個男人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所剩不多的錢都交給他們。房子我也悄悄地賣了還債了，但還是欠下了一百多萬，看來只有逃離江州市了。不知道他們母子兩人會去哪裡？
......
20xx年x月x日，得知了小璃的死訊我久久不能接受，滴酒不沾的我喝的爛醉如泥，是我害死了小璃么？如果我沒有讓她離開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是這種結局了？長生一定會非常恨我吧......要不然......我隨著小璃去了吧？
20xx年x月x日，那天偷偷給小璃掃墓的時候被長生髮現了，他向我丟了一塊好大的石頭，右手臂都骨裂了，這小子......唉，都怪我，是我對不起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要是能夠重來，我真希望我沒有做出那種決定！東山再起了又如何？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全世界，這些早就沒有了意義......
20xx年x月x日，我被檢查出了心臟病，這些年過度勞累引發了心衰，醫生說我已經沒有多久時間了，如果好好靜養能夠活個三五年，罷了，都沒有意義了，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這樣我也能早點去見小璃了，或許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里，我應該面對長生了......這本日記就到此為止吧，若是長生以後還不能原諒我，希望他看見這本日記能夠理解我一些，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和小璃葬在一起，希望長生能夠成全我這個滿身罪孽的父親。
......
顧長生擦乾了眼淚，像是瘋了一樣奔出房門，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衝到了門外，楊世早就坐在車裡等著他了。
「楊伯伯，快！去醫院！」顧長生紅著雙眼對楊世喊道。楊世什麼也沒有說，油門一踩一個加速直接衝出了院內。
車上的顧長生早已沒心情傷感，他一個勁的盯著窗外看著沿途的建築，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到醫院，時不時的看一眼車上的時間，看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楊世也已經將速度提到了最快，此時的他也一樣焦急。
好不容易來到了醫院，顧長生直接衝到了電梯前。望著人滿為患的電梯口，他直接沖向了樓梯口，一路狂奔上了四樓。
醫院樓道間的光線有些明亮，光潔發白的瓷磚合著淡黃的光線顯得有些不真實。顧長生突然有些出神，痴獃著站在原地，此情此景，為何那麼熟悉。
為什麼？上天總是要和自己開這種玩笑。為什麼，這種事情要讓自己遇見兩次，陸璃也罷，顧家興也罷，為什麼都要讓自己承受這份痛楚。為什麼！
「你還愣著幹什麼，左轉第一間，快去！」楊世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來，但他畢竟年紀大了，剛剛爬上了四樓就半蹲在地上喘著粗氣，抬頭看去卻發現顧長生站在原地，他急忙又是一聲呵斥。
顧長生被楊世的呵斥驚醒，他連忙衝進了病房裡。
......
還是一樣的場景，還是一樣蒼白的臉，還是那久等了的眼神，顧長生看著躺在病床前的顧家興一步步走了過去。到他身前時直接跪在地上，紅著眼流著淚喊出了那一句顧家興等了快六年的字——爸。
顧家興的笑容里倍顯疲態，但又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他用虛弱的聲音應了一聲：「誒！」
「我......我......」顧長生跪在顧家興面前，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焦急的想要說些什麼，可憋了太多年的心裡話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想說自己不怪他了，他想說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他想說一句：對不起，爸。
顧家興伸出手放在了顧長生的頭頂，動作和當年的陸璃出奇的一致。他微信著開口道：「不必難過，我早就想去找你媽了，這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這些天，公司的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我已經賣出去了。剩下的錢楊叔三層，你七層，他在我最艱難的日子幫過我，你不要生氣。」
「你原先的手機就放在我的床底下面的柜子里，你以後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爸爸也幫不了你什麼了，只能給你留下一些錢了，唐婉這個姑娘人很好，好好珍惜。」
「其實我原先也和她談過的，她蠻希望你好好讀書，好好生活，我也一樣，希望你和她考上同一個大學，不過人各有志，你真的不喜歡的話也沒事，只要能給她幸福，一切都無所謂。」
顧家興一件一件的交代著後事，顧長生拼了命的點頭人，然後握緊他的手，卻感覺像是冰塊一般冰冷。
「我唯一的遺憾，就是不知道你媽媽原沒原諒我......估計到了天上，還得和她解釋好久吧......」
顧長生哭著喊道：「原諒了，她走之間就已經原諒了你！她讓我不要怨恨你，說你一定是有原因才這樣做的！」
顧家興聽完這句話后鬆了一口氣，也鬆了最後的氣。他由衷的笑道：「那......那就好。」
「唉，要是還能再吃一次梨子就好了，吃梨吃梨，白首不分離，吃梨，吃璃......」顧家興說完這句話眼神漸漸暗淡下去，再也沒有了聲音。
顧長生看著他走了，嘴角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