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愁結
清清紫泉,痴痴天地;幽幽華庭,漫漫無期。
面對突如其來的皇位慕容爍夜從來都不曾反抗,縱使自知這是司馬家的陰謀,而他只是棋子。
新開六年,暮雪初始。
本該入暮靜庭,茶話閑語,紫泉宮卻是人聲沸沸,熱鬧異常,
廊下侍女步履匆匆,得個閑隙便要私語一番。
「怎麼回事?今日晨時還見她在後庭拾掇她那些花草。怎的就早產了?」
「你不知道?今日她衝撞龍顏,被君主打了好大一個耳光。唉,本就不受寵愛,即是得了皇子,便該安分守己,日日感恩戴德,不想竟還這般造作。」
「叛族女子,在這皇城本就不得信任,說白了就是個貢品,也是個可憐人啊……」
「說來也怨不得別人,要怨就怨他那個哥哥,聽說對她這個妹妹也很不待見呢,進了紫泉也有三年了,竟一次也沒派人來瞧過。」
「說那多有什麼用,人家還不是懷了君主的孩子,母憑子貴,到時候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巴結呢,趕緊幹活吧,出了岔子咱可是擔不起的。」
庭院幽幽,偶爾幾聲風響蟲鳴也比那竊竊的閑言碎語好聽。
淡藍帳內,她極度痛苦,臉色蠟黃,唇色也是蕩然無存。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溢出滑落卻不見她有半分呻吟,倒也是個倔強女子。
貼身的侍女見她如此隱忍不語,知道勸說也是徒然,便守在一旁緊緊的拉著她的手,時不時的揮起衣袖擦擦眼淚,撇撇小嘴欲言又止。
她深知在這深宮之中,不得寵愛便只有安守本份,自生自滅,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是如青蓮一般不染凡塵雜念,不願違心討好,不屑君恩聖寵。
她只想做自己,亦如凜都的自己,不是政治的犧牲品,只是母親的女兒凜國的公主凜鴛。
呵……終是命不由己,不得天憫。
遙記那年冬月,元年初始,慕容永晝即位,恰逢霽國政局不穩。凜國君主凜慕不顧朝中元老反對毅然叛起,出兵霽國,一月不到,便攻陷霽國北城。后,連連捷報,凜慕大喜,便更加肆無忌憚,所到之處必罷其官員,改其法制以凜國制度管制,大張旗鼓,甚是招搖。
次年二月,溟帝慕容永晝與涸洛青戰出兵討伐,交戰虞城,凜慕大敗,倉皇而逃。
此時,司馬明空還不曾轉職內政,以護霽將軍之職趁慕容永晝在前線牽制之時,領軍直攻凜都。凜慕不得良計,方寸大亂。接連敗退,攻霽之戰顯然如篝柴燃盡,無力回天。不得已修書一封,著人程於霽國君主,言敗受降。
稱降之後,凜慕日日難安,畢竟凜都一直以來都是對霽稱臣,自己如此犯上,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后便有人獻計霽凜聯姻永結同好,如此即可消除霽國的懷疑,也可留意霽國是否是真的既往不咎。
是年九月,秋意正濃。浩瀚的迎親隊伍走在霽寰的主街道上,金幡紅喜,千人儀仗。
街道兩旁人聲嘈雜,一片感嘆,言:凜國的公主好福氣偏遠小國竟能得此殊榮,當年的君后司馬悅兮也才是百人儀仗,看來君主對著凜國也很是重視。
只聽羨語聲聲,不見紅綢之下已是淚目漣漣。
「阿鴛啊,只有讓你嫁去霽國我們凜都才能安穩,你要好好侍奉霽國君主,到時候得個一兒半女此生也算有了依靠了……」
「母親,慕哥哥……他對您說了什麼嗎?」
「鴛兒啊,你哥哥他不易啊,我……」
「母親不要自責,阿鴛願意嫁去霽寰,您於慕哥哥說,就說我此去一不違心阿諛奉承,二不假意爭寵奪恩。禮物也好,人質也罷我自甘受之,以我一人換凜都千萬安穩也算值了……」
點點過往搖曳在燭火里,仿若隔世,卻有溫度。
「雪暖,初到霽寰時,我與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姐姐說過的話,雪暖都記的。現在不說這些,姐姐你可堅持住,我在這兒陪著您。」
「記得便好……記得便好……」
「姐姐莫要如此,雪暖見了心痛。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小皇子想一想呀,他還等著喚姐姐娘親呢。」雪暖抽泣著說。
凜鴛閉目不語,緊蹙的眉頭和煞白的面龐依然顯示著她的痛苦。
許是雪暖的開解起了作用,凜鴛緊緊攥著身下的緞褥,慢慢的使起力氣。
只聽殿外一片跪地聲,繼而一宮人言道:「君主,夜涼您怎麼過來了,待皇子降生奴才定速速前去稟報,您還是回宣安殿吧。」
「裡面情況如何?」慕容永晝冷冷問道。
「女醫以進去多時了,還沒動靜,方才傳話出來說……說……」
「說什麼!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稟君主,女醫說,凜主娘娘天生寒疾,又是早產,怕……怕是熬不過去。」
「哼,即是有疾便該在紫泉宮好生養著。今日她那般胡鬧,怕是本就什麼都不在乎了。傳話進去,就說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若是以後再敢忤逆朕,定不饒她。」言罷,揚長而去。
夜半子時,萬籟具靜。一聲清亮的啼哭響徹整個紫泉宮。沒有笑臉寒暄,沒有歡顏賀語,甚至沒有收拾打理,兩名女醫便帶著侍女們匆匆出了紫泉宮。
「自己不爭氣,即使生了皇子又能怎樣。君主還不是連看都不曾看一眼,如今咱們可不能久留,若是被千瓊宮知道了,以為咱們對紫泉宮這位趨炎奉承,到時候定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宣安殿內,慕容永晝大發雷霆。卷宗奏摺散落一地,宮人侍者也戰戰兢兢的跪在一旁。
「傳司馬明空,速來見朕。」
不一會兒,司馬明空疾疾而來,進殿剛要跪下行禮便被慕容永晝一把拉起。
「明空,不必拘禮,給你看個東西。」說完慕容永晝伏地翻騰著地上的紙張。
宮人們看到君主親自伏地尋物惶恐的看向司馬明空,待看到他搖頭示意才稍稍舒了口氣繼續跪在一旁不去打攪。
只見慕容永晝騰的站起身來,手裡拿著一封信一樣的東西,遞於司馬明空道:「你且一觀。」
司馬明空接過那張紙上下覽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道:「他果真……」
「如何?朕早就說過他不僅極具城府,心也是狠的可以。既然他可以把親妹妹獻給我,我亦可順水推舟,讓他一步步走進來。千人儀仗,重禮迎娶乃第一步,凜慕必然覺得咱們根基不穩意欲示好。凜鴛有孕之時便有隱者來報,凜慕暗地招募兵馬,已是蠢蠢欲動。如今皇子才剛剛降生他便遣人去了冰淵,哼,真是急不可耐啊!」
「君主不必動怒,所幸也都在預料之中,冰淵寒栩即能把這來往書信呈於君主,其求和之心已表,之後,是否要按計劃行事?」
「哼,當然,否則本君又何必大費周章的迎娶那叛族女子。哦,對了,你既然來了,便去瞧瞧悅兮吧,凜鴛產子,她心裡定是不好受,聽說昨日夜裡還發了不小的脾氣。」
「君主莫怪,我這個妹妹自小跋扈,可是自從十一歲時見了您,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想如今雖已貴為君后骨子裡卻還是這般孩子氣,半分也不大度啊。」
「也怨不得她耍些脾氣,朕許她的也不曾做到,不免心生愧疚,你去看看她吧,替我……去看看她……」
提及悅兮慕容永晝一改凜冽的眼神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目柔情,話語間也盡顯愛意。宛如在描述他獨一無二的珍寶,且只屬於他的珍寶。
果然,司馬明空看到悅兮之時她還在皺眉頓足的生著悶氣,連端茶遞水的小宮女都不敢近身伺候,怕是一個不留神成了出氣的對象,那可不是靠打兩下就能平息的。
「怎麼?君后做的不舒服,想回相府當大小姐嗎?」
司馬悅兮猛的回頭,剛想露個笑臉卻又隱隱消失了,陰著臉嗔怪道:「哥哥凈會說笑,就算是妹妹我做這個君后做膩了想退去,我想君主也是不允的。」
「你即是知道君主如此在意你,又何必為了一個旁人在此生悶氣呢,也不怕別人笑話,即是君后便該有君后的儀態,以後這種事還多著呢,你想回回如此嗎?」
司馬悅兮低頭不語,纖細白皙的手指擺弄著已是枯枝的盆景,像是已看破這樣了人生。
當初被封為後,喜不自勝,卻也不曾想過要與她人分享這個男人。只知道他愛她,愛的痴,愛的深,便足以。
可是他畢竟是君王,他命中注定要有不少女子,而她司馬悅兮要做的就是端著王后的儀態接納這些女人,接受這個事實。
是啊,與他合巹對飲之時不是就已接受了嗎?被他一旨封后之時不是就已想通了嗎?如今自己在做什麼……呵呵……可笑啊。
「哥哥莫憂,我可是司馬家的女兒,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個叛族的凜鴛還犯不著讓我惱火費神,她和她的兒子對我也構不得半分威脅,君主的為人我最是清楚,對有了異心的人從不會姑息手軟,所以哥哥還是趕緊回您的將軍府吧,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嗎。」
司馬悅兮縷了縷被風吹亂的頭髮,精緻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