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焚爐 生祭
再見翊君百崇,他亦如百年前一樣風姿卓越,氣度不凡,或許本就是百世修行的嫡仙不染半分凡間的塵埃。
花如幻同他出生入死多年,一見面便是故友般的寒暄,火靈焰舞也不忘上前叩謝翊君當年的救命恩情,糖九雖未與這位傳聞中的天神打過照面,但是就坊間那些神叨叨的傳言就足以讓他崇拜到無以言表,總之在御水菩提看來這個傢伙已經收買了御靈山莊一半人的真心,實在不好對付。
見御水菩提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翊君百崇笑道:「怎麼,也不過百年不見,便忘了我了?還是說讓我提醒一下,比如…懸山。」
聽到這個名字,御水菩提趕忙抬手指向翊君百崇示意他住口,后輕舒一口氣,走過去:「像你說也不過百年,我怎會忘了您的大名,以前的事就此打住,誰提誰混蛋。」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提,如今來了,先去後殿稍作歇息,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各位請自便。」說完拱手行了一個禮就向正殿走去。
七里神殿的祭祀節不愧是受到整個霽國重視的,不僅儀式禮儀繁多,就連每個環節的祭祀樂都是皇家音坊譜寫的新章,可謂是非常莊重了。
御水菩提的記憶里也曾遇到過一次讓她雀躍如孩童一般的祭祀節,就在雙梓鎮赤虛殿。
那時初識水月仙靈體,怕有異於尋常,不敢隨意醫治,只得求醫於當時在雙梓鎮開小醫館但醫術精湛的司徒荏苒,因為與司徒荏苒產生過節,無奈只能繼續逗留。
那是留在雙梓的第四天,只覺街道人跡嚷嚷,打問之後得知是焚爐祭禮,聽說這次的活祭品乃是侯府嫡女,一時之間城內赤虛殿外已是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御水菩提看著被綁在木架上的女子,雙目凝視著青空,姣好的容顏上看不到半點恐懼,倒像個大義赴死的義士。
御水菩提面色稍變,不知為何一個小小城鎮的祭祀活動要活活將一個年齡少女燒死,這還算哪門子造福,分明是造孽。
「花如幻,他們為何要燒死那女子,她犯了何罪?」
「無罪。不僅無罪應該還是個品行端良,廣集德善之人,因為是祭品所以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當的。」
「既然如此,為何要活活燒死她,手段這般殘忍,不怕報應嗎?不行,今日沒見也就罷了,既然遇見了決意不可袖手旁觀。」
花如幻一把拉回幾欲衝進去的御水菩提,無奈言道:「此事我們不便過問,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了,他們怎會憑你我三言兩語就肯放人?」
「自古?你是說魂斷此焚爐的女子已過萬千了嗎?一直以來我便認定人心所向之處終是善的,哪怕情非得已也不必兇殘到要取他人性命吧,再者,她一無罪孽亦無危害,如此做法,我實在不解。」
一番言論直指人心,花如幻亦是感同身受,奈何此事非同小可。
「婆婆所言甚是,只是此乃天譴,非人力可控。相傳,萬年以前混沌之中有一靈山,山上有菩提一株,此樹與天地同出,與日月同壽,同處一域,風雨雷暴,而那菩提之上卻是日光拂照,霞光萬道。之後再過百年,人間精怪蠢蠢欲動,但因懼怕靈山上的聖光,只能藏匿於墨潭深淵,如此又安然無恙的度了一紀。再到後來,有人利用靈氣修行凝化成力揚名斂財,一人得意,人人效仿,他們只是一味收取,從未想過如何感化,久而久之靈氣不純,誤入歧途的人皆成了毫無心智面相醜陋的怪物,直到後來天下失了靈光護佑,最終妖魔四起,當時的妖王名曰:玄起,魔首名曰:白無。世間之人皆以二者為尊,不敢反抗,無為受制,對有異之人群起而攻所以便有了聖靈以外的邪道,之後一場曠世大戰幾乎焚盡世間一切。」
御水菩提像聽故事一般聽的一字不落,也是少有的從頭到尾不曾插嘴,聽到這裡也很是疑惑,雖然這些傳說她也有所耳聞,若不是記憶殘缺甚至她會知道的更多,畢竟仙師南無便是歷經了那次大戰的人。
「這些我依稀記得,師父在碧華修行之時曾被託付一物,具體怎樣我也不記得了,只知道那是可扭轉乾坤之物。」
「仙師南無,道法高深,修千年善果,世間萬靈皆可凝化,所以不管是什麼由他守護自然會安全許多。之外還有一人也參與了那場屠戮,他便是這焚爐的主人赤虛,赤虛雖行仙道但性情暴烈,不主凈靈感化,而主屠戮,最終以自身骨血祭了焚爐,焚爐啟,邪魔消,所以這焚爐里的怨煞之氣不亞於那場戰役里的屍山血谷,赤虛死後焚爐便落在了這裡,長河天塹地靈人傑,這就是汀蘭族人的世代宿命,以凈靈祭爐,凈化怨氣,直到焚爐化石成灰與魔煞一同消亡於九道輪迴之間,此劫才算有終吧。」
「化石成灰?幾千年過去了它可有所改變?唯一不同的就是它又吞了一個女子的性命,還有,我覺得這個焚爐遠沒那麼簡單,傳說畢竟只是傳說,今日不如就讓它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化成灰燼吧!」
「你想幹嘛?」
「想幹嘛?哼,想助它一臂之力唄。」
「你可別胡來,這焚爐可並非一般法器,若是無端惹了它今日在場之人估計除了你我二人誰都別想全身而退。而且此地靈息異常,分明是有人在刻意壓制,既不顯露尊位靈體,又隱了靈息所出方位,看來有人比我們還著急,所以再等等看。」
就在人們紛紛議論這場殘酷遊戲何時結束之時被束縛於木架上的女子突然面露猙獰,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她像是要掙脫出來一般是儘力氣用力撕扯著身上的麻繩,手腕被磨的鮮血淋淋也不見她有半分疼痛的模樣,只見一名官員模樣的人驚恐喊道:「快快快,降住她,別讓她跑了,趕緊投進焚爐,快——」
可是沒等他說出最後一句話,咽喉已被那女子扼在五指之下。
見一族之長被呃了咽喉,膽小的紛紛逃竄,膽大的聚到一邊閑話連篇,赤虛殿的守衛靈士紛紛上前瞬間便將那女子包圍起來,只聽女子嗤笑一聲,在場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不少。女子一改面色的猙獰,略顯悲痛緩緩說道:「好一個祭禮,好一個祭品,沒想到她便是這樣死的。你們以為人死了便神不知鬼不覺了,你們以為她們甘心么?今日端陽穢五日,著實是個不錯的日子,也好就在此地、此時我便將你們先祖的所作所為,你們的所作所為告知天下如何?若是天下人說她們本就該死,那我定不在這昧心的塵世多留一刻!從何處說起呢,就從頭說起可好?那時,焚爐落於塵世之時常有冤魂作亂,意圖激起焚爐中的怨氣,就在兩者沆瀣一氣之時有人提議效仿異地遠族的銅鼓生祭,而第一個被作為活祭品的女子她卻並非汀蘭族人,而是一個被迷暈后強行投進去的過路人,無情的戰亂讓人痛失親人,族人青梅竹馬的戀人,孤獨本就讓人心死如灰,奈何無良之人還要讓她徹底絕望,利用她的善良,欺騙她,最終讓她以族長長女之名死在了這熊熊烈火之中,她到死都以為遇到了真心待她的好人,從此汀蘭一族得了救世之名。她呢?含怨而死,她名喚阿舞,族長是否耳熟呀?」
女子邪魅一笑,瞳孔顏色驟變為紅,而面前那人已驚到失魂,渾身發起抖來。
花如幻與御水菩提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做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
不知何時周圍的人也變得沉默了許多,像是有些事本就心知肚明如今被人揭開,也只是默默看著,波瀾不驚。
而只有一人面如死灰,自知大難臨頭那人只能不停求饒,言關乎一地百姓他也是依祖訓為之,迫不得已只求饒他一命。
就在二人僵持之時,一名小姐模樣的女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上前跪在了他們面前,聲稱如能饒過她父親,她願一命向抵。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震驚,所謂真相也是昭然若揭。
汀蘭原為卑弱小族,若是不經戰亂,也可相安無事的存活於世,安度經年。焚爐一出,族中長老便開始商議如何利用這驚天法器使汀蘭一族從此招搖於世從中獲得名利。於是效仿疇山不安族的銅鼓生祭,以活人祭法器,安亡魂,護佑一方鄉民,而於銅鼓生祭不同的是,汀蘭一族的祭祀方式只是欺騙異地女子頂替歷屆長老之女,讓她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含怨死去,存的是不良之心,行的是無德之事,換的自然也會是天道輪迴的因果報應。
女子一番求情也並無太大效果,畢竟此乃生生世世之仇,並非今生一起之怨,怎能憑一句懇求一場跪拜便可消除。
汀蘭族長也一時聲淚俱下:「嬌兒快走莫管為父,此乃焚爐千年怨氣所生的妖魔,今日能附身於此定會大開殺戒,你快走,快走啊!」
「哦?大開殺戒嗎?那就不要再磨磨蹭蹭了!」那紅衣少女五指開始用力,直到面前的人在恐懼之中斷了最後一口氣。
見出了人命,圍觀的百姓嚇得紛紛逃竄,而那些靈士則一涌而上,奮力擒拿,只是他們低估了她的能力,再想撤去卻已來不及了。
一束火光聚成的鞭子在空中揮舞著呲呲作響,所到之處狼藉一片,巫師靈士無一生還。
女子目眺遠山,嘴角微微上揚彷彿置身事外,這裡的廝殺於她無半點關聯。
赤色飛旋,紅光燦燦,一點銀色飄散而起,再見充滿烈焰的鞭子已被她穩穩的握在了手裡。
「千古恩怨,今日當了。」
「你是何人,為何能控制我的火紋鞭?」
「我是無關之人,自然不怕。你也是無關之人,所以為何不能放過自己。」
「我只是著焚爐里的萬縷怨氣,凝化成魂附了她人之體,世間本無我,我只為報仇而生,仇消則魂滅,我本就不是自己何言『放過』?」
「若是今日未見,你大可做你的復仇之魂,奈何今日見了我說可行便是可行。佛曰善乃心生,修佛法無邊才能普度眾生,放過便是放下,我所言皆為你好。」
「可……我無心,生不的善念。」
「並非有心才得行善,而是為善之人必是有心。所以你可願放下這裡的恩怨跟我走?」
「去往哪裡?」
御水菩提莞爾一笑答道:「御靈山莊。」
此時雙梓鎮的上空已是幽藍一片,火光漸漸熄了下去,褪了紅色的照耀,站在御水菩提面前的是一個面容姣好,精緻可人的少女,與單純面容不襯的便是她一身的烈焰紅衣,和能證明她身份的赤虛圖騰——炙火紋。
那次回庄的路上,御水菩提為女子取了一個此生最為成功的名字。
「怨生於舞,恩消於焰,便叫焰舞,可好?」
與他們一道回去的還有一位擁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司徒荏苒。
御水菩提與焰舞對話之時,司徒荏苒便在不遠處的角樓觀看,只聽一番勸言便知此乃最好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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