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林峰拖著疲勞的身體往今昔宮而去,面上是一抹解脫的笑容,可心底到底不好受。
大樹下,樹葉飄零,稀稀拉拉地掉落著,一派蕭條的景象。
他面對著大樹,負手而立,衣袍被風輕輕吹起。
今晚的風格外地刺骨,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動了起來。
垂下雙眸,雙手暴露在自己的眼前,入眼均是血紅一片。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雨漸漸滴落,濕了他的雙眼,眼前一片朦朧,水珠順著鼻尖滑落下顎,最後隱入衣襟內,再也消失不見。
雨水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從心口滲入,最後流遍四肢百骸。空中只餘下雨滴敲打著樹葉的聲音,哽咽而壓抑的細微哭聲,再無其他。
他感到徹骨的寒冷,渾身的冷。意識漸漸模糊,眼前是她甜美的笑容,轉而是她哀怨的目光。
「殿下,殿下···」
他的耳畔只餘下這最後一道聲音,手下意識地握住,就像是握住了最後的一根稻草。
「阿妍···我只剩下你了···」
他如同孩子般獨自呢喃著,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殿下···」
她手往它額頭探去,卻是滾燙無比。
她想把他身子往沒雨的地方移動幾分,無奈男子身子太過沉重,她只得放棄。
雨滴一點一滴地拍打在他的臉龐,無情地拍打著,仿若懲罰似的,一下比一下兇猛。
他的臉龐上沾滿了雨水,許是又夾雜了淚水,她嗅到空氣中鹹鹹的味道,一時間心裡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只能儘力地把他往樹下一拉,用手托著他的身體。
她咬著雙唇,頭髮凌亂不堪,眼睛眨了眨,卻是無法趕走那雨水的無情,視線漸漸模糊。只是手下的動作更快了幾分,雙唇被咬出了點點嫣紅。
她未施粉黛的臉龐顯得更加絢麗多姿,死死地咬著唇瓣的樣子如同初春探頭的小草,任由風雨搜刮,依舊生機勃勃,給人帶來活力。
單薄的身影拖動著他的龐大而無力的身軀,往那樹下而去。
鬆了一口氣,雙臂上是方才青筋暴起雨水流淌過的涼意,心裡卻是有了個底,不會一顆心揣著而不安。
原地站定一會兒,雨滴拍打在葉上,葉上的花骨朵悄無聲息地探出了頭來。
她三步一回頭,咬著牙這才往前方跑去,獨留下樹下的一人。
雨越來越大,一聲更比一聲響。探頭的花被無情地扼殺了生命,終於脫離了大樹,像是心底最美好之物終究不屬於自己,卻只有片刻的溫存所在。
「快點,人在前面!」他耳畔響起這句話,似是有人在朝著他而來,朝著他狂奔而來。
嘴角是一個哀怨的笑容,眼中是被禁錮的淚水,不肯流淌下來。
轟隆一聲,一道雷往他頭上而來,卻是一擊擊中頭上的大樹。
雨水撲面而來,他身子冰涼了起來,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殿下···」
女子花容失色,大樹被雷擊中,正冒著黑煙,灼燒人的雙眸。
「快點,把殿下送回宮!」她們一眾人均是嚇怕了膽,那雷離他堪堪離了那一分一毫。
隨後之人把他扶起來,后又背了起來,往念昔宮而去。
何妍今晚格外地多夢,一個個地擾得她睡不著覺來,夢中都是關於沈景,不過只是噩夢,或許只是她無法接受罷了。
她抬眼望了望外頭的天,一道雷劈過,帶著那藍紫的電光。
耳邊是嘈雜的下雨聲,心底是無盡的惱意。
右眼皮跳了跳,讓她更是不好受,整個人坐立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麼事一般。
距離上一次眼皮跳,好似就在昨天一般,那時的天際是紅色的,二人見面也是分外的眼紅,卻不曾想下一次相見卻是最後一次。
「殿下,去哪了?」她起身往外而去,竟是發現宮殿內似無一人,面帶疑惑,卻只是靜靜地站立在一旁。
她走到今昔宮外,宮道上黑漆漆一片,早先匾額旁點起的燈已經熄滅,耳畔是風蕭瑟而過之姿,靜得讓人心驚膽戰。
她身上一陣寒戰,想再度往宮中而去。在她的心底,今昔宮是她最值得依靠的地方。即使他怎麼樣對她,她心底卻是信極了他,一種自骨子中的信任。
身旁卻是碰巧匆忙地經過了一人,她彷彿找到黑暗中的一點亮光。
「公公,是發生何事?」黑夜中她只能依稀地望去他的衣著,其他均是無所察。
「姑娘···」他本眉梢上有些郁色,卻在憶起眼前之人時面上不悅之色全數消散,只餘下滿面的喜色,悄然隱在夜色中。
「姑娘,皇上駕崩了···」他壓低了聲音,依舊是那道掐媚的聲音。
「什麼?!」她驚訝出聲。
似是為了印證他所言不虛,空中回蕩那哀鳴的聲音。
「呼呼呼~~~呼呼~~」風漸漸大了起來,彷彿想把那聲音給籠罩上。
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宮中之人難不成都趕過去了?
那太監朝著她行了一禮后,往那奏響悲樂之地而去。
她前腳想隨著他腳步而去,眼前是幾人的身影。
「姑娘,您怎麼出來了?」女子眼尖地認出了何妍來。
「你們這是···?」
她模模糊糊中見他們扛著一人,似是熟悉的身影。
「是殿下!」那宮女這才反應過來,讓著路讓他們把人往裡面抬著。
「他這是怎麼了?」
她跟在他們的身後,目光所及是他衣袖上滴下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拍打在她的心間。
這才一早上沒見,他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
莫不是她罵得太狠了,可他毀了她的幸福,她又怎麼能輕易原諒於他?何況她都不能原諒她自己!她與他生氣,實際也是與自己生氣。
她知曉他的無奈,但痛恨他的知情不報。正如給了你希望,又無情地把它摧毀,那是如過山車般的感覺,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如今隨著皇帝的消亡,好似一切都在改變,她的狠隨著他的消散一點點地飄向遠方。
細細想來,他對自己很好,甚至把她腹中的孩子當成了自己之子。
她到底沒有想到宮外的生活,那裡她所愛之人均一個個消亡,哪一處都像是傷心之地。
她姐姐的願望,不過是一種讓她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她以往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以往的她想若是真的完成了她的願望,她是否能再見到她?
她現在只想帶著腹中的孩子,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她知道林峰會對自己好的,也會對她的孩子好。倘若以後他有了喜愛的人,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祝福著他,畢竟他是如自己一般的人。
她來到他的床榻前,望著他面容憔悴的模樣,倒是有了些心疼之意。
「你去燒熱水,你去拿桌上乾淨的布,你去準備乾衣服···」
「姑娘怎麼不請太醫?」
「現在的情況不宜節外生枝···熬些薑湯過來吧!」
她吩咐了下去,這才往床榻前坐下。
他濕漉漉的外袍靜靜地躺在了地上,她拿過宮女遞過來的干布,為他擦拭著,想讓他舒服一些。
她借著他們扶起他,為他擦拭著上半身,滾燙的溫度傳到了她手心。
「姑娘···」何妍一樣樣地從她們手中接過。
風雨掙脫束縛往屋內而來,窗戶被吹開,正輕輕地響動著。
喂下最後一口薑湯,她面上多了几絲疲勞之感。
「姑娘,您的身子···」
「無礙,你們去休息吧!如果有人前來,你們切記說殿下悲極傷身,病倒了。一切等到天明時分,相信都會好的!」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上一切悲傷似隨著那暖陽的到來,夜幕中漫天星空會消散一般。
她瞧著他的模樣,這才有時間靜下心來。
她方才為他擦拭的時候,把他右肩膀處的「峰」看得一覽無餘,倒是與她背後傷疤是同一處的地方。
你說我們如此相似,今後互不相離好不好?你陪我,我陪著你。這無盡的黑夜,總不至於過於孤單。
用手撫平他的眉頭,他的手下意識地摟抱住她的手。她一想掙脫,他越是抱得緊緊的,倒是惹得她展開笑顏。
她想缺乏安全感也就是這樣了吧。她喜歡睡覺的時候尋一處可抱之處,給自己的內心多一份安定之感。他倒是如她那般,腦海中一個個念頭襲來,又一個個揮散開。
也許他是另一個世界上的自己,一切彷彿都說得通。他愛她,實際是愛自己。而她不愛他,不過是想尋那一處救贖之地,到底找尋到,只是最後她把那人給丟棄了。
「這一切不可能,對嗎?」
她像是對他說著,又像是對自己說著。
等他漸漸安定了下來,這才上了床榻,躺在他的一邊,望著他的背影,輕聲喚道:「晚安!」
由於早先的疲勞與身懷六甲,她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來,空氣中只有那安穩的呼吸聲音。
她身側之人,悄然睜開了雙眼,轉了個身,面朝著她。
他面上帶上未消散的酡紅之色,似是酒醉。
「哪有什麼不可能?你就是操心太多了!」
他為她拉高了幾分被子,這才安安靜靜地瞧著她,用視線一點點地描繪著她的面龐。
漸漸地,隨著她一同進入那夢鄉。
今夜的秋雨蕭瑟,風小了下來。
飄零的樹葉徐徐地抱成團,等待著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