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公子想要送給誰?只是正月就送人香爐,總覺得怪怪的。」文意道。

「不怪。因我日前得了些香料,無由出手。器皿只是配與之物,無傷大雅。罷了,時值新春,褐釉總不應景…文意,取我香房裡那一座蓮花爐,再取下一盒前陣子自香掌柜那兒剛得的倒流香,給沈醫女送去。」文歸寧道。

「是,公子。」

晚間,廂房裡的一排燭火不時有燈油落下,燒得滋滋作響,在靜得出奇的屋裡,只彷彿像燒烤正在滴油一般。

「這玩意兒,平日看著沒啥,燃燒起來時,倒有那麼些意境在。」此時,沈習正端詳著下午文意送來的東西。

蓮花底座的香爐,一陣陣縹緲的白煙自上游流下,要是有一個小沙彌,在底下打坐,那看著簡直活像修仙似的。與霧化加濕器不同的,是這香燃起來有一陣子后,滿屋子便開始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味道,香料長得像一顆青橄欖,聞著沒味道,燃起來時卻有點兒甜,又有點兒沉甸甸的感覺。

味道並不討厭。

「總而言之,不管什麼香,燒的是錢唄。」沈習瞧來瞧去,覺得這倒流香也挺不錯。只是她的眼皮開始有些重,因為夜已深了,她現在習慣性的早睡早起。

她讓香就這麼點著,和燭火一樣,燃了一整夜,光滲透了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就像那香味,已逐漸深入她的肺腑之中。

就在正月的某一日早晨,文府便接到自王宮中捎來的口諭,殿前女官留了飯,文府廚房裡又亂作一團。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文揄這廂在前廳應承下初八的宮宴,彼時文歸寧卻在自己別院的閣樓中,半身微倚廊柱而立,目光一直望著後花園的方向,全然不知在尋思些什麼。

只見他今日一頭柔順青絲挽起半面,又束以尾綴流蘇的水墨丹青絲帶,身披淺灰色輕裘大氅,腰間垂掛著一塊清透無暇的玉佩。

人如其玉,二者相得映彰,自有一派高雅出塵。

這時,忽聞身後珠簾脆聲響起,又聽見侍童文意說道:「公子,今日氣候不冷,又是正月新春,正值泛舟游湖之季,往年公子只是約上月公子去茶樓品茶,今番月公子業已出閣,未及回門,公子午膳后無事,可欲出行遊覽一番?」

「自是要的。不過…」文歸寧有些遲疑不決:「少了個伴兒,一路又不免無趣。」

提及遊玩,他不知怎的突然又憶起除夕那夜之事,彷彿此刻仍能隱約聞到縈繞在鼻端的,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葯香味兒…

「怎麼無趣?公子想要伴兒,還不容易,只要您肯開口,多少世家小姐趕著前來的。」若果真如此,可倒好了!文意看著文歸寧自顧失神的模樣,又豈不知曉他心中所想,只是主子到底是主子,豈能容得自己心思被奴才一語道破。

除夕那夜回府後,他算是整明白自家公子與偏院那醫女之間的小意兒來去了,只是他就納悶了,公子到底看上那醫女什麼了?要才無才,要貌無貌,鳳陽城中,隨便哪個官家小姐都比她強…

「文意,莫聒噪。」文歸寧神色淡淡,繼而又道:「你去一趟偏院,知會醫女一聲,你便問她…」

問她什麼呢?他想。問她對世間繁華可衷情?對榮華富貴可衷情?對錦衣玉食可衷情?對珍饈海味可衷情?還是對他,可衷情…

「公子?公子?」文意等了許久,仍沒聽見文歸寧的下文。

「罷了,不用去了。」

午間,呆在自己屋中的沈習,同樣吃過奴僕端來的膳食,用清茶漱過口后,也準備出門遊玩去。

這鳳陽,這女兒國的首都,趁著年輕,也剛好有這麼個機會,她更要好好瞧瞧,仔細瞧瞧。

打定主意,她便回到內間屏風后,換上一身適合出遊的行頭。別說到了這女兒國,是男是女,總要打扮的。

穿戴完畢后,她站在鏡台前細細的打量。

婀娜多姿的身段,玉面芙蓉般的俏臉,不點而紅的朱唇,冰肌玉骨,玲瓏有致,那都是形容鳳陽女子的。至於自己嘛,倒也同她們一樣,都是正值青蔥年華的年紀。

她想:如果她有寫日記的習慣,今夜她恐怕會在最後落筆的一句寫上:她竟然分外想念狐仙山上草木味道的清風,還有那個眉目清冷的少年。

沈習打開了窗,露出一貫靦腆的笑容。有時她這樣笑,唇邊就會現出淺淺的梨渦來,顯得整個人溫柔而恬靜。

在她走後的秋末的某個夜晚,沈半夏回想起來,也許這一切都只是他在自欺欺人,因為他說到底並非真的對她無意,又或者早在初見那時,在她對他露出了這樣的笑容那時,他內心裡,那片孤寂的靜默的土壤,就已被不經意的撒下了名為溫柔的種子…而這顆種子,就在她決定要走之前,悄無聲息的冒出了新芽,連他都不曾發現。

終於,沈半夏還是想通了。而他又是那樣性格的人,在想通了之後,便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認喜歡一個人,若再仔細衡量這喜歡有多重時,甚至於說愛她,也並不扭捏了。

這正月里來的人間,經那溫柔繾綣的春風拂過一遭,吹綠了那園中花圃的嫩芽,也吹散了那令人發抖的嚴寒。

冬去春來,又一載寒暑。

沈習獃獃的望著鏡中人的衣著裝束。那是自己,還是當初剛來的模樣,眉目如初。

可他如今怎麼樣了?快四個月不見。新春了,還是依舊固守著竹屋那一室的冷景嗎?沈習想著,他們倆,其實性格都是差不多的吧?都是喜靜的人,雖然對於喧鬧她也並不討厭。

可是,她又是自私的,因為她並不打算解救任何人的孤寂。一個人最好的狀態,便是獨自一人的時候,無所顧忌,足夠清醒。既不用鎧甲,也沒有軟肋,毫無破綻可言…

「叩叩叩——」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沈習在屏風后聽到聲音,趕忙迎了出來。「原來是文意小哥兒,可是公子又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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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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