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開滿各色花卉的小院里,兩三個丫環婆子正在整理著院子,其中一個年約八歲,身穿粉色薄棉襖的小丫頭背對著房門在那裡安靜地掃著地,門口台階上兩個丫頭正坐在那裡聊天。
突然從內屋裡走出一個穿著水紅色襖兒、青緞色坎肩的十七八歲大丫頭,對著那正在掃地的小丫頭叫道:「鸚哥,進來一下,太君要見妳。」
「哦!鴛鴦姐姐,鸚哥知道了,這就過來。」名喚鸚哥的小丫頭應聲回話后,趕緊地把掃帚放回去,洗凈了手才進到屋裡來。
堂內一個穿著高貴的銀髮老婦人坐在榻上,鴛鴦領著鸚哥進門后,向老婦人道:「老太君,這丫頭就是我跟您說的鸚哥。」
這婦人便是這府里最年長的長輩賈老太君,賈母也看到隨後進來的鸚哥,鸚哥態度恭敬地跪拜在地,向她問好,賈母對鸚哥的態度似乎很滿意,微微點了下頭,笑道:「妳是叫鸚哥沒錯,這兩日因為我打算著讓珍珠到寶玉身邊去伺候他,珍珠一離開,我這房裡就少了個丫頭,鴛鴦向我說道,妳進府兩年了,向來乖巧伶俐,做事也夠勤快,就向我推薦了妳,方才看著你,倒真是個好的,看來鴛鴦也是有眼光的,以後妳就到我這屋裡來。」
鸚哥聽了,心中不免一喜,這意味著她升了一等?於是連忙向賈母磕頭拜謝,道:「鸚哥多謝老太君抬愛,往後定當好好伺候老太君。」
賈母見鸚哥果真如鴛鴦說的一樣口齒清晰,而且亦頗懂得進退禮儀,心裡更喜歡她幾分,示意鴛鴦扶她起來,又道:「至於該做些什麼,或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問琥珀或玻璃。」
「鸚哥明白,謝老太君指點。」鸚哥向賈母一福身,恭謹地回道。
賈母擺擺手,示意鸚哥出去,鸚哥一出去就見兩個丫頭迎上來,正是琥珀和玻璃,玻璃欣喜地拉著鸚哥,道:「鸚哥,恭喜妳呀,以後就是二等丫頭啦,也不用再去做那些粗活了。」
「如果沒有兩位姐姐和鴛鴦姐姐的幫忙,鸚哥哪兒來的好運,改明兒再請姐姐吃糖,可好?」鸚哥笑著回道。
「就妳這丫頭嘴巴甜,那我們可不客氣啦。」琥珀也笑著捏了捏鸚哥的鼻子,說道。
當晚,賈母正準備吃飯時,便向來房裡立規矩伺候她的媳婦說道:「如今寶玉也五六歲了,雖說在我這裡住著,身邊也得有個得力的丫頭伺候才行,我仔細地想了想,珍珠這丫頭看著性情不錯,日後就讓她去伺候著寶玉,另外再從三等丫頭裡撥了個叫鸚哥的丫頭過來屋裡遞補珍珠的位置。」
那媳婦,也就是寶玉的娘親王夫人立刻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笑著道:「老太君屋裡教導出來的丫頭哪個都是好的,往後寶玉有珍珠看著,想來寶玉肯定能妥妥噹噹的,我這就替寶玉謝謝老太君了。」
剛學了些墨水的寶玉則是在一旁插嘴,問道:「老太君,珍珠這名字不好聽,我不喜歡,我能替她改個名兒嗎?」
賈母一臉慈愛地笑著,道:「當然可以,我的寶貝兒想替珍珠改什麼名字呢?」
寶玉偏著頭想了半天,突然轉頭問站在一旁的珍珠,道:「妳本家姓什麼?」
珍珠恭敬的說:「回寶二爺,珍珠本家姓花。」
寶玉聽了,低著頭喃喃自語著:「姓花呀,嗯,前人有詩云『花氣襲人』,對了,就改叫襲人,花襲人,老太君,您說這名字好不好?」
賈母看著趴在她身上撒嬌的孫子,寵溺地笑道:「當然好,我們寶玉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以後妳就叫襲人了。」老太君最後一句是抬頭向新改了名字的丫頭吩咐的。
「襲人謝過寶二爺賜名。」襲人心知這是賈母有意要安排她將來做寶二爺的房裡人,臉上一絲欣喜閃過,然後很快地回復了平常。
王夫人精明的看見襲人臉上的喜悅,心下自是有些不快,卻不敢違逆婆婆的意思,心想著反正寶玉這會兒還小,在賈母這裡住著,諒這丫頭也翻不出什麼浪來,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收拾就是。
她依舊擺著笑臉恭敬地伺候著賈母用饍,待賈母用畢飯菜后,她才退出賈母的住處,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才一進自家的院門,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散了去,忿忿地進了屋,坐在桌邊,丫環金釧連忙地奉上茶水,王夫人連喝了幾口茶后,才不滿地自言自語著:「哼!現在寶玉才多大?就急著想在他身邊塞人了,那襲人最好是個安份的,不然我總有的是機會整治她。」
屋裡的丫鬟聽著王夫人在那裡怒罵著,也沒人敢開口說話,也不敢出去外面亂說什麼。
鸚哥升上了二等丫頭,自然也不用和一般下等的奴僕住在一塊了,當天就被安排和玻璃她們住在同一處,隔天才算是正式新工作的開始。
這當上二等丫頭之後,做的事情確實輕鬆多了,只是賈母醒來時,端水讓鴛鴦她們幾個大丫頭伺候賈母梳洗,打理打理屋子,有客來時進屋通報,打打帘子什麼的,其餘的就是自己的時間,不似以往常常會被府里的那些老婆子、家生奴婢使來喚去的。
伺候賈母的事是做媳婦的正經事,她們做丫頭的也不過打打下手,所以鸚哥和玻璃她們幾個這會兒從屋裡出來,便得了空可以用早饍,鸚哥看著和賈母桌上的相比只不過差了點的早饍,略略驚嘆了一下,難怪要說這大戶人家裡,當奴婢都想著要攀上主子了,瞧瞧這才二等丫頭呢,也能吃到象樣的一餐飯,不像之前都是窩在廚房裡,看廚房管事的臉色吃喝。
「琥珀,我說珍珠哪…啊,不對,現在要改叫襲人了,她可真是好運氣,居然就讓老太君選中去伺候寶二爺,別看著寶二爺才六歲,可是挺得老太君疼愛的,將來的造化還不知道是如何地大呢。」玻璃說著一臉羨慕的神色。
「那可不是,襲人的脾氣又好,人也漂亮,這說起話來字字得人心,哪像我們這些個嘴笨的。」琥珀附和著道。
鸚哥只是靜靜地聽兩個人說話,也不插嘴,心裡卻是想著:這個寶二爺也就外表能看而已,以後說穿了還不是個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沒錢財的落魄公子哥兒,有什麼好?可是轉念一想,也不能怪這些個丫頭,連她自己從進了榮府到現在,算了算也兩年了的時間,連這榮府外的世界是什麼模樣都還不知道呢,又怎麼知道外面的男子和這榮府的男人有什麼不同。
「鸚哥,妳怎麼都不說話?」琥珀見鸚哥悶著頭吃飯,好奇地問。
「哪有?我不是很認真的在聽妳們倆說話嗎?再說,我才第一天在屋裡當差,這寶二爺的樣子都沒認真見上幾回呢,只是想著姐姐們都說好,那肯定是好的」鸚哥回過神,笑著回答琥珀。
「好歸好,現在有個襲人在寶二爺身邊,哪還有我們站的地兒?妳還算好呢,簽的是活契,等過了幾年就能得了自由身,到時還怕找不著像寶二爺一樣的人?我和琥珀可沒這麼好命了。」玻璃惋惜的說道。
鸚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只能笑了笑,又道:「說不定到時我出了這裡,一時沒了去處,還不是得回頭來再賣一次身呢?況且到時也有十六七歲,可能就這麼隨便讓太太指給哪個獐頭鼠目的小子也難講。」
玻璃和琥珀一聽,兩個人對眼一望,嘆了口氣,這鸚哥的話也沒錯,雖說是活契,可是擋不住家裡已是半個人也無,出去又能如何呢?
其實,鸚哥心裡是有盤算的,自然不會真像自己說的,好不容易出了榮府還又回頭來,更何況到時的榮府還能不能存在都是個問題呢!?可是,她畢竟還得在榮府里待上七八年,和大伙兒打好關係是必要的。
過幾日就是賈璉娶王熙鳳的日子,鸚哥在進府時就很盼望能見見這將來有著鳳辣子之名,後來又加速賈府敗亡的女子,究竟是什麼個模樣。如今終於等到王熙鳳將嫁進賈府,她心裡不免有些小小的興奮。
賈璉娶親這日真是熱鬧的不得了,許多京里說得出名號的官吏世家都多少會給賈家一點薄面,或是送禮或是親來的替賈家禮賀。
而王夫人身為王熙鳳的親姑母,她更是盼著這侄女的進門,為了讓賈王兩家親上加親,她可是在賈母面前伏小做低了很久才如願的。
雖然說這賈府的大權握在自己手上,可是榮府里上下幾百個人的吃食用度支出也是繁重的,剛嫁進來那會子因為公公尚在,所以是賈母在管家,賈母的手段自然是不可小看,然而公公過世之後,賈母便以要享福為名,將管家之權交與王夫人。
起初王夫人自是欣喜異常,總覺得賈母沒有把大權交給大房,而是給了二房,肯定是極看重她的,然而沒多久,王夫人才發現這個家真不好當,先不說那些家生子的小動作頻頻,就說這個榮府因為公公的過世,大伯雖襲了爵位,卻是個好色不長進的,自家夫君的能力也普普,就是個五品小官罷了,還沒有什油水可拿,面對著賬簿上進少出多的數字,她是極不願意拿自己的私房去補貼這個家,於是便把算盤打在自家侄女身上。
鸚哥一早就聚精會神地等著新人來向賈母問安,果然不久就見賈璉牽著新媳婦來到賈母這裡,她看著兩個人互動之間甜甜蜜蜜的樣子,而新媳婦王熙鳳偶爾還會因為賈璉的幾句話而弄得臉上緋紅,一副嬌羞的模樣,真的很難看出她的潑辣性子。
鸚哥低著頭,悄悄地看著兩個人的互動,她實在是難以想象,這王熙鳳當真擺得出潑婦罵街的樣兒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