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心結初解(二)

259 心結初解(二)

讎正深握住仇希音垂在床頭的手,「音音,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記得自己姓仇,還有仇氏一族和父親站在你身後」。

仇希音面色微冷,讎正深這是聽說了什麼風言風語?

讎正深放開她的手,換了個話題,「你母親不在,家裡沒個當家做主的總是不行,我最近在給你大哥物色媳婦兒,等你好了,找個時間回家一趟,給你大哥掌掌眼,我們一屋子大老爺們,這種事實在做不來」。

仇家現在沒有掌事的主母,仇老太太和花老太太,估計讎正深都不放心,這樣的事自然就要落到她身上,仇希音點頭應了。

讎正深又叮囑了幾句,便道,「你們兄妹說話,我出去走走」。

他起身時應是頭暈,踉蹌了一下,謝嘉棉忙扶了一把,他撐著謝嘉棉的胳膊站穩,擺了擺手,自嘲笑道,「老了!」

又轉身對仇希音道,「對了,音音,你尋機會幫我和寧郡王提一提,我現在身子大不如前,常有力不從心之時,這工部尚書的位子,實在不適合再做了。我也和郡王提過幾次,郡王不肯鬆口」。

他說到這目光越發柔和,「郡王的意思我知道,是不願你娘家無靠,只現在你大哥也成年了,棉哥兒又出息,有沒有我都無所謂」。

仇希音因為他的話而起伏的心緒全都化作了怒氣,尖聲質問,「所以你是準備去無華庵陪母親了?那要不要我順便求郡王在無華庵隔壁蓋個和尚廟給你修行?」

讎正深寬容一笑,「那倒不必,我在附近搭個竹屋就好」。

仇希音還能記得上輩子謝探微死後,讎正深與寧慎之的針鋒相對,有一次甚至當著她的面罵他專權禍國。

寧慎之沒有動怒,只問他是不是仗著自己是他的岳父,他就不敢殺他。

讎正深當時回答的是,「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為國為民而死,死而無憾!」

她的父親和天下大多數讀書人一樣,有著一顆「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建功立業之心,可現在,他為了謝氏,放棄了追求一輩子的理想!

仇希音又驚又怒,盯著讎正深竟是說不出話來,讎正深安撫揉了揉她頭頂烏髮,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謝嘉棉低聲安慰道,「音音,你不要生氣,姑父只是一時想不開,郡王不會應下的」。

仇希音沉著臉沒有接話,謝嘉棉又勸了幾句,見仇希音始終不應聲,嘆道,「算了,我是勸不動你了,我還是叫小叔來吧」。

仇希音慢慢控制住洶湧難明的情緒,瞪了謝嘉棉一眼,對仇不耽道,「大哥,你先出去,我和九表哥說幾句話」。

仇不耽應了一聲,卻期期艾艾地不肯走,仇希音倒有些好奇了,謝嘉棉掃了仇不耽幾眼,見他一副說不出口的樣子,笑道,「是這樣,表弟在翰林院觀政一年的時間快到了,他自己想求個外放,做個知縣什麼的鍛煉鍛煉。

郡王知道了說得要你先同意,表弟便想趁這個機會來和你說一聲,剛剛姑父那番話說出來,約莫表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仇不耽忙接道,「三妹妹,我沒想到郡王不許我出京是那個意思,我再等一等,如果父親致仕,我就聽郡王的話留在翰林院,如果父親留下來,我還是想外放幾年,回來才好幫得上郡王的忙」。

仇希音想了想,道,「不必顧忌我,就算父親——」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面色更冷,「不必多想,我一個深閨女子,只要郡王沒有休棄我,我就不用你非得留在京城,九表哥,你一會記得幫大哥向郡王求求情」。

謝嘉棉,「……」

怎麼就變成他求情了?

「好,還有——」仇不耽掩唇咳了咳,白皙的俊臉浮起朵朵紅暈,「我既要外放,親事還是稍緩幾年,免得耽誤人家姑娘和我一起吃苦」。

仇希音無可無不可點頭,「你自與父親商議就是,想必父親不會反對的」。

仇不耽又咳了咳,俯身長揖,「那我先出去,三妹妹你好生保重身子,缺什麼單管遣人去尋我」。

仇希音點頭,「兄長有心了」。

謝嘉棉等仇不耽出門了,方上前兩步壓低聲音問道,「三妹妹,你與郡王怎麼了?」

仇希音神色冷淡,「這個你不用管,你幫我給白鋒傳個信」。

「三妹妹——」

仇希音揮手,「不必勸我」。

謝嘉棉無奈,「好,我不勸你,只你自己也要心裡有數,別的都好說,千萬不要因為一些小事,甚至是一時之氣與郡王生分了」。

仇希音沉默半晌,忽地問道,「你怎麼瞧出來的?」

「郡王邀我留下來住幾天,又讓我問問你想不想去謝家弄住幾天,如果想去,托我送你一趟」。

仇希音又沉默了一會,道,「你陪我去一趟無華庵」。

「你還病著」。

「無礙」。

……

……

謝氏穿著灰褐色的僧袍,一頭青絲全部包在同色的頭巾中,一般人做這樣的打扮,便是十分的顏色也要掩去八分,偏偏謝氏看起來甚至比錦衣華服時還多出幾分清美出塵來。

仇希音先上了香拜了菩薩,方去見了謝氏,謝氏正在打棋譜,見他們來了,打量了仇希音一眼,又看向謝嘉棉,問道,「怎的是他陪你來了?你與寧慎之怎麼了?」

仇希音,「……」

謝氏又掃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寧慎之比不上你身邊那個八面玲瓏,你若是有什麼不滿還是說出來的好,否則說不定,你氣得半死,他都不知道你在氣什麼」。

仇希音立即反唇相譏,「母親現在是禮佛太閑了?竟有心思管我的閑事了?」

謝氏依舊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樣,「算不上閑事」。

仇希音不知道怎的就覺得她這句話有些噎人,心頭那把火越發旺盛,冷笑,「母親肆意妄為,現在可後悔了?」

謝氏眉目不動,「肆意妄為?他敢殺我的女兒,我殺他有何不對?若不是寧慎之的人來得太快,他這時候已經到地下給恃姐兒賠罪去了」。

仇希音譏諷一笑,「想不到母親對恃姐兒還真的是真心」。

「我亦想不到你竟還有一番忠君愛國之心,要為太子打抱不平」。

仇希音噎住,謝氏抬頭淡淡看向她,「我知道你恨我,其實大可不必,你現在嫁給寧慎之,不比嫁給一個註定短命的半瞎子好?」

仇希音雙眼瞬間通紅,死死盯著她,「你還敢說!不是你,表哥怎麼會,怎麼會!」

「母債子償,我絕不會允許你嫁給殺姐仇人之子」。

謝氏說著目光又落回棋盤,「你們走吧,不必時時來看我」。

仇希音咬牙,「你知不知道父親因為你要辭官來這做和尚陪你!」

「隨他」。

謝氏眉頭微蹙,目光專註,聲音沒有半絲波動,甚至連頭髮絲都沒有動一下,顯然已全身心地投入到棋局之中。

這樣不為外物所擾的專註,在謝探微和謝嘉樹身上有,在謝嘉檬身上有,在她自己身上也有,這是謝家人血脈中獨有的痴性和鑽性,這樣的痴性和鑽性能讓他們在所學上執著前行,到達絕大多數人無法到達的高度。

然而,此時她卻恨透了這種專註,在她母親的眼裡,不說她,就是讎正深只怕也比不上她手下的一局棋,眼中的一幅畫。

仇希音努力壓抑著翻滾的情緒,敷衍行了個禮,轉身離開,她從來就不該對她所謂的母親抱有奢望……

……

……

謝嘉棉將仇希音送回了寧郡王府,本是要留下,仇希音固執不肯,他只得不放心地走了,說明天再來看她。

寧慎之不在止止閣,允文帶著傳名來給她看診,傳名說的還是老一套,只叮囑她放寬心思,不可勞累。

仇希音點頭應了,允文和傳名行禮退下,一直到離開都沒有開口提起寧慎之去了哪。

往常,若是來不及親口和她說,寧慎之出去定然會讓允文代為轉達自己的行蹤,上次他因寧恆之發那麼大的火都沒有忘記,這一次……

慧中見她發獃,小心翼翼叫了聲郡王妃。

仇希音回神,見是她,隨口問道,「怎麼是你在伺候?秀今呢?」

慧中負責掌管她屋中的大小事務,貼身伺候的活都是秀今和阿右做。

「郡王說郡王妃這幾天不舒服,恐秀今伺候不好,點了奴婢伺候,郡王妃想要秀今伺候,奴婢這就去叫」。

若是上輩子,仇希音只怕要疑心寧慎之插手她屋裡的事,胡亂指使她的丫鬟了,但這時候她卻不想違了他的好意,只道,「幫我卸釵環,我躺一會」。

慧中應了一聲,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郡王去了謝家弄,說是要將謝小公子接過來住幾天,再將裴大夫帶過來給郡王妃瞧瞧」。

仇希音默了默,問道,「郡王怎麼和你說的?」

慧中手一抖,勉強笑道,「郡王叫奴婢裝作閑談和郡王妃提起,若是郡王妃不願意見謝小公子,就趕緊使人去謝家弄報信」。

仇希音也不知道心中什麼滋味,沉默著任由慧中輕手輕腳地拆散髮髻。

慧中屏氣等了一會,大著膽子問道,「郡王妃想不想謝小公子?」

「我在病中,不要過了病氣給他」。

慧中噢了一聲,仇希音從其中聽出了惋惜,她在惋惜寧慎之想討她歡喜的行為再一次失敗。

她身邊的丫鬟也開始偏向寧慎之了。

她這樣想著,心中卻並沒有太大的抵觸,只一種淡卻不容忽視的難過再度縈繞起來。

「郡王妃,這支簪子是哪裡來的?奴婢還是第一次見郡王妃戴,倒是頗有些野趣」。

慧中說著將簪子放到仇希音手中,「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紅寶雕成劍蘭花呢」。

仇希音一把抓起慧中放到梳妝盒中的簪子,緊緊握住,本就蒼白的臉乍然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這支簪子頗有些野趣,燕燕兒戴著正合適——」

寧慎之伸手拔出她髮髻上的劍蘭花簪,橫含於口中,鏡中,她清楚地看到她青絲散落的瞬間,寧慎之臉上眼中因為驚艷而泛起的光,接著寧慎之打橫抱起了她,臉埋進了她肩窩……

「燕燕兒,那支野趣的簪子呢?好久沒見你戴了」。

「不喜歡」。

她聽到自己硬邦邦地接了一句。

寧慎之沉默了半晌,抬眼看向她,「我喜歡」。

他幽深如靜泉的雙眼讓她壓抑而厭煩,隱隱夾著幾分恐懼。

「不小心摔斷了」。

她再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後面的事她也想了起來,寧慎之走後,她立即找出了那支簪子,狠狠摔在了青石地板上……

原來那竟是他親手做的么——

原來上輩子他也曾滿懷愛意地為她親手為她雕琢飾物么——

除了那支簪子還有什麼是他親手做的?

還是說自那支簪子后,他被她傷了心,就再也不曾親自動過手,就如她弄死他送的鸚鵡后,他再也沒有試圖送過她什麼活物……

「音音,這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一樣的,他要真傷了心,冷了心,你再後悔就遲了——」

太祖母的話言猶在耳,仇希音如墜冰窖,渾身都冷得發起抖來,寧慎之——

……

……

晚上,仇希音再次起燒,這一次是高燒,仇希音燒到後來都有些糊塗了,只感覺到寧慎之緊緊將她摟在懷裡一聲聲地叫她燕燕兒,她無端覺得生氣又委屈,使勁地推搡他,不願叫他抱。

只也不知道是她病中根本沒有力氣,以為的推搡根本沒有用足力道,還是寧慎之不肯放開她,他一直都抱著她。

她推了一會就沒力氣了,又覺得寧慎之身上涼熨熨的十分舒服,索性也就任他抱著了,還用滾燙的腳心和手心往果露的皮膚上貼,直到凌晨時分退了燒才終於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仇希音醒來后,面臨的就是幾乎整個太醫院的太醫,榮和長公主也一早來了,聽所有太醫的說辭都十分一致的說什麼心思鬱結,邪風入體,只當她是因為遲遲懷不上孩子所致,免不得安慰了一番,轉頭又狠狠訓了寧慎之一頓。

寧慎之這幾天幾乎都沒合過眼,看起來比仇希音還憔悴,默默聽著榮和長公主的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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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夫是外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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