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武帝親征
榮熙二十二年。
金陵。
春日陽光甚好,碧空如洗,澄澈如同湖亮的寶石,春風和煦,城樓上旗幟翻飛。千年古城仍舊佇立在此,看慣多少興衰往事。
此時,一輛深棕色的馬車停在城門口,兩個年輕的小夥子率先跳下馬車。其中一個繞到一側取來了小板凳放於馬車下,另一個扶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踩著小板凳下了馬車。
那老太太一身灰色粗布衣袍,在兩個年輕人的攙扶下站在城門的一側,抬頭望著城樓上氣勢磅礴的「金陵」二字。
是時風吹過這裡,她鬢角的白髮隨風輕輕顫抖,那雙閱經世事的雙眸滿含深情,這一座城池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
沈釗后一步趕到,他飛快的下了馬車,看著城門外站著的柳阿婆和兩個兒子,剛想開口詢問為何不入城,見王驍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母親。
沈釗會意,悄悄站在一旁。
柳阿婆察覺到了沈釗的到來,於是便收回了目光,拍了拍王駿,聲音有些沙啞道:「走吧!走吧!」
「不急的,阿婆。」沈釗趕忙道:「您可以多……」
「沒什麼看的,只是許多年沒來過了,不想金陵的城樓換了個模樣。」柳阿婆感慨道:「我險些認不出來了。」
「是啊,榮熙十六年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城門突然走水,皇上下令重新修葺,請了老學者薛工睿書寫金陵二字城匾。」沈釗解釋道。
「原來如此,薛老先生是個極好的人,學問也高,以往我是聽說過的。」柳阿婆道。
她緩步上了馬車,一別二十多年,她總以為此生都沒有機會在回來了。
馬車經過城門時,城內小販叫賣的聲音愈來愈清晰,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夾雜著一別多年的陌生感。
不禁讓人潸然淚下。
馬車通過城門口的那一瞬,讓柳阿婆回想起了她最後一次離開金陵的時候。一時時光回溯,畫面重疊。
太昌四十五年元月。
在新太子的安排下,征討北漠國第一支軍隊在蕭明庭的帶領下出發。太子根本不需要考慮過任何戰術的問題,他只需要將排場放大,彰顯大梁國力,以此來博得老皇帝的歡心。
「每天遣一軍發,每軍相去四十里,連營漸進。」二十多天才將左右兩翼二十四路軍發盡,隊伍排成了一條長蛇陣,完全沒有任何戰鬥力。大梁各路軍「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亘九百六十里」,二十四路軍后,又有天子六軍次發,前後相置「又亘八十里,通諸道合三十軍,亘一千四十里。」就這樣,光大軍出發就用了四十多天,百萬大軍,整齊劃一,秩序井然,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這哪裡是像去打仗?簡直就是一次武裝遊行!
蕭明軻忍不住咒罵道:「簡直是胡鬧,那邊城這時正是天寒地凍,待入夏了,便會陰雨連連,這場戰役應當在春季速戰速決才是!若不是提前知道這北漠國是假意攻打大梁,急都要急死人!」
蕭明庭卻冷笑一聲:「哼!他不就是知道北漠人是假意攻打么?皇上又是個喜好軍功的,出去轉一圈再回去,他這皇位將來也好坐的穩!」
一時兄弟兩個都相顧無言了。沉默了許久,蕭明庭一邊撥轉馬頭,一邊道:「我去看看她,前方拜託大哥了。」
蕭明軻噗嗤一笑:「哎?去吧去吧!」
此時的阿續正靠著馬車休息,這一次出征,才出行不過半個月,眼看就要到達前線了,她反倒病了起來,險些要去半條命。也許是人上了年紀的緣故,以往她也跟隨蕭明庭去過很多地方,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生病水土不服,心中惶惶不安。
「原本是不想你來的,你非要來!這下吃了苦頭了吧?」蕭明庭忍不住埋怨兩句,抬手將阿續攬入懷中:「靠著我會好受些!」
阿續縮在他懷裡勉強一笑道:「確實好多了。」馬車依舊吱呀呀前行,顛簸不停,唯有靠著他,才覺得好些。
「約莫明日,就可以到了欽州,我們先駐紮在那裡,再對抗北漠。」蕭明庭道:「你再堅持一兩日。」
「撫川會收回來嗎?」阿續側著頭問他。
「會的。」蕭明庭將下巴抵在她額頭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時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再無戰亂。」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阿續使勁抱著他,語氣里全是不安和恐懼。
「別怕。」蕭明庭輕輕撫摸著她的背,一下一下柔和而細心的拍打,緩緩道:「皇上他們打算駐紮在欽州後面的雲陽鎮,兩地相聚有九十里路,等他們到達,而後續軍隊未到之時,我們就動手。」
「夫人她們會有危險嗎?」阿續有些擔憂問道。
「風險不大,蔣軼在金陵,有什麼變化會通知我們。再說老皇帝在我們手中,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蕭明庭聽她一句一句地問,不由笑著調侃:「你可是怕了?」
「不怕。」阿續搖搖頭,還是開口道:「可是太子還在金陵啊!」
「到時候,他就不在金陵了。」蕭明庭丟下一句話,便馬上含糊其辭:「好啦!你不必多憂心,好好養病!一個婦道人家,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問題?」
「我……那……」阿續還沒再開口,蕭明庭抬手用食指點住她的嘴唇:「不許再問了!安心歇著!」
阿續只好沉默了。
第二日,第一支軍隊到達欽州,整頓當地軍防,抵抗北漠。北漠果然如蕭家眾人推測的一般,自從一口氣攻下撫川,佔據十六州后,便開始不痛不癢地騷擾邊防。
半個月後,蕭明盛等人也都逐漸到了欽州。此時蕭明庭正和蕭明軻等人秘密著手調查嚴國忠,搜羅其與北漠通信勾結的罪證,欲一舉拿下新太子。
一場蓄意已久的兵變即將爆發,蕭家眾人皆同心協力意氣風發,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除了蕭琰,他彷彿一下子喪失了所有的鬥志。
他此時內心中正悵惘不平,自己最欣賞的女子,她的父親竟然勾結新太子賣國奪位!一種巨大的震驚和無奈感侵佔了他,恍若這無邊的夜晚,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蕭琢走出院子時,正看到蕭琰獨自站在寒風中,背影落寞。
「此行嚴國忠負責皇上的安全,嚴小姐也在其中,負責女眷安全,應該就快到了。我父親不放心,讓胡岩將軍與他同行。」蕭琢面對著他的背影朗聲道:「琰弟,你知道新太子管嚴國忠叫什麼嗎?」
蕭琰沒有回頭,只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
「岳父大人。」蕭琢諷刺一笑:「我想這就是他投誠新太子的原因吧!」
蕭琰不可置信的回頭看他,登時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蕭琰長嘆三聲,感慨一句:「也罷!也罷!實在是我太天真了!」
邊城的寒風席捲,慘淡的月色,靜靜地照在兩個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