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AH…SO…

第23章 AH…SO…

十三很喜歡和許願聊天,經常提出「聊五塊錢的」。許願恨不得買一送九,她想說的是如此之多,先是一大塊一大塊的,一整份一整份的,然後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如同小孩子獻寶,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暴露給對方。她告訴十三,她能具體感知身體里某根細小的管子疼,這件事她沒跟任何人說過,她不想聽別人說:有沒有去看醫生?你應該去看醫生。那是可以預見肯定會發生的對話,但那不是她期待的反饋。她隱隱覺出十三和別人不同,十三不說「正確的廢話」。許願討厭正確的廢話,把任何不同都定義為「某種病」,某種必須被糾正的「不正常」。這根細小管子對於許願,意味著被皮膚隔開的內世界顯了形,就象庖丁解牛,她看穿了自己的肉體,並標記了一處寶藏:只有我知道的「我」。

「我猜是一根血管破裂,然後自行癒合了。」

而十三,不但如她所願是能分享這個「我」的人,更妙的是,他懂她:「一根很聰明的管子。」這讓許願感到小宇宙在膨脹,天不怕地不怕,從未有過的囂張和自由。

他們也會談到性,十三給許願講解如何解除大腦對性行為的抑制,首先要「自願」,其次是「無傷害」。喜歡對方,並努力讓對方喜歡你,就可以說服大腦解除抑制。這些資訊都收錄在《AH…SO…》里。那是一本又大又厚的筆記,內容包羅萬象,彼此相關的內容都被標註並且建了索引「另見××頁」。

奇怪的是,「解除大腦對性行為抑制」的標註居然不是#性#而是#大腦#。順著提示許願翻到相關頁看到:意識是一種量子力學現象,大腦中存在海量的處於量子糾纏態的電子,意識正是從這些電子的波函數的周期性坍塌中產生,這種坍塌每秒鐘40次,受過特殊訓練的人可以達到每秒80次,他所感知的世界就會慢下來。登陸很可能是意識誕生的關鍵。當你是一條魚的時候,每幾秒就是一個新世界,你要不停地應對新冒出來的東西,思想毫無意義。

在同一頁,許願發現了另一個標註#誠實#,記錄了一個關於醫生魚的實驗。該實驗證明有別的魚(潛在客戶)圍觀時,醫生魚表現得更敬業,認認真真吃寄生蟲,沒魚圍觀時就會趁機偷吃大魚的體表黏液層,偷吃的時候醫生魚會不時擺動魚尾提醒客戶「嘴張大,我還在」。和它相關的另一條#誠實#是:被測試者進入一個房間,牆上有開關,天花板上有燈泡。燈泡會亮或者暗,但和開關毫無關係。抑鬱的人會意識到自己對燈泡的亮暗毫無掌控,正常人會產生控制的幻覺。許願從這一條出發又找到一條#誠實#,那是一張照片,拍的是指路牌,上面寫著:死因推斷項目培訓班。

一條標註為#作家#的記錄是:急需換個作家。許願按旁邊的附註翻到相關的頁碼,看到的是:她死後沒多久,她的書就在市面上找不到了。在兩人的交往模式中,通常是她負責逗他開心,他引發她的思考——如果狀況反過來,往往會鬧彆扭。

許願翻閱時內心不停讚歎:簡直太好玩了,一種全新的閱讀體驗,像窩在沙發用意念聊天,又象在看只能通過搜索推進閱讀的小說,更像玩遊戲,一個關鍵詞引出另一個關鍵詞,在非線性返回結果中尋找隱藏的邏輯。這種模模糊糊get到什麼又不確定的感覺既微妙又奇妙。

許願問十三可不可以把這本《AH…SO…》送給她,她真的好想要。十三讓她在最後一頁簽名。許願看到那裡已經有了一個簽名,鬼畫符一般,估計是一名醫生的手跡,因為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十三解釋那是程一的簽名。

許願不敢相信:「一還可以寫成這樣嗎?一的繁體不還是一嗎?」

十三告訴她規矩是程一訂的:用名字排隊,大家按順序繼承。

許願很泄氣,「就是說我根本沒戲。」

「不一定。」

許願小小聲問:「殺人不太好吧。」

十三半仰著頭,手摩挲著臉上的胡茬掩飾笑容,「不太好。」

許願著迷地看著他,心裡反反覆復只有一句話:真是好喜歡啊,怎麼可以這麼迷人啊。完全無法移開眼睛。

「那可以借閱嗎?」許願又提出一個解決方案。

「只許堂食,不許打包。」

「這也是程一的規矩?」

「是我的規矩。」

「你們怎麼想出這些規矩的?」

「我和程一是舍友,每年放假離開前,我會徹底打掃房間,不留下任何痕迹,把一切清零就象一切不存在。程一說還是會有一些殘存在他人記憶里屬於我的碎片,我拿不回來,存在我記憶里屬於他人的也沒法歸還。他建議我只清除信息的宿主,保留信息本身。本子是他花錢買的,名字也是他取的,AH…SO…ASSHOLE。」

許願看著手裡的本子,醒悟到所有內容都是倖存者,裡面藏著十三的碎片。她屏息翻到筆記的最後,映入眼帘的是標註#JOHN#的四條文字,第一條:電影里出現的老太太,在演員表裡寫的是John』saffair。嫖客在演員表裡一個叫Johnonbus,一個叫Johnatapartment。第二條是更加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也許只是多動症兒童喜歡沒有羈絆地快速衝下樓梯。第三條只有六個字:中譯中譯錯了。第四條更奇怪:John不是理想的實驗動物,它似乎知道自己是被關起來的,還知道把自己關起來的是誰。許願默記在心,心想從此以後,再出現的內容里,會包含「我」的一部分。

當天晚上許願夢到自己在一個電視劇拍攝現場,準新娘的前男友在婚禮前非要和準新娘說話,準新娘的母親大聲質問他要幹什麼,新娘居中翻譯,男的說的每句話都是「達尼亞」,只是聲調錶情不同,女的每次翻譯內容都不一樣。許願翻看自己手裡的原著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現小說里凡是男的說達尼亞的部分並沒有文字,而是一條縮小了的真實的裙子,每條樣式都不一樣,她著迷地翻看那些裙子,忘了台詞的事。

第二天許願正在拍片,程一突然來找她,許願本以為是十三約了他,沒想到程一說十三臨時有事來不了,他是專門來給許願當助理的,還說還衣服的事就歸他了。攝影工作室的所有人都跑來看許願這個開龐巴迪SPIDER摩托車的服裝助理。

許願到處找報紙想把摩托車遮住,她盡量委婉的說:「你走吧,我用不起你。」

程一特大方地說:「談錢多傷感情。」

許願只好大吼:「這誰家孩子啊?該吃藥啦!快走快走!」

攝影師卻捨不得放他走,把許願拉到一邊商量能不能借程一的車,「你想想吧,拿這車當道具拍出來的效果!」他用手在空中點了六個點,讓許願盡情展開想象。許願被蠱惑了,攝影師在她眼中幻化成一位老人,在南海畫了一個圈……然後她唱著歌邁著氣壯山河的新步伐走向程一。事後她很後悔,如果當時夠冷靜,她本可以和程一談條件,讓他把《AH…SO…》的優先權讓給她。

那期雜誌出刊后,許願做的專題被牛總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公示在布告欄里,還用紅筆寫了兩個大字:牛B!上官看到后哈哈大笑,跟許願說:「你紅了!」

一個人在愛情上到底有沒有底線?也許只有事到臨頭才知道。

又去上海出差的時候,許願把返程的機票改簽,正事一完就往機場跑,當天返回北京,對老媽卻說第二天才回來。掛了電話,許願深深覺得對不起老媽,覺得自己墮落了。

十三家裡換了新床。許願問起以前那些毛皮,十三答:「扔了。」

許願覺得太可惜,十三拿了張地圖指給她看:「這個印度洋中的孤島叫凱爾蓋朗群島,盛產甘藍,路過的水手想吃肉,就放了幾隻兔子到島上。等水手再次路過準備吃肉時,發現島上已經滿坑滿谷都是兔子了,水手就放下了兩隻貓。但貓覺得鳥比兔子傻比兔子好吃,於是專心吃鳥,只在冬天殺幾隻兔子拖進窩裡當褥子。你要是喜歡,咱們就去貓窩裡隨便拿……」

許願能說什麼呢,只剩下笑了。

坐飛機讓許願的腿有些腫脹發熱,十三誇她:「你是熱水做的嗎?」

許願奮力抽回自己的小粗腿,跳下床去洗澡。

許願洗澡的時候,十三照例倚在門邊看,許願背沖他在頭髮上揉搓出泡沫,再轉過來時關鍵部位都覆蓋在泡沫下。

下一秒,十三出現在她旁邊:「咱們在雨中接個吻吧。」

吻了一會兒,十三問許願:「雨好像有點大?」

醒來已經快中午了,一室陽光。許願伸長手腳象猴子一樣「猴」在十三身上。十三的皮膚乾燥溫暖,十分熨貼舒服,她不禁使勁蹭了蹭,貼合得更緊密。

十三其實早醒了,伸出胳膊摟住許願,「小熊。」

「說誰呢?」

「你。」十三嗅她的手掌:「味道像熊掌。」

許願被他說得手心出汗,很想洗手。

十三抽出根煙在許願裸露的胳膊上磕了磕,叼在嘴上:「把那本雜誌遞給我。」

居然是一本美食雜誌,十三看出許願的疑惑,翻開內頁給她看:「有我認識的人。」

許願探頭看署名,有三個人:「哪個?」

「都不是,」十三給她看文末的鳴謝:傅先生對本文也有貢獻。

許願被旁邊一頁的專欄內容吸引,標題上方的引文寫道:平常叫直男不要在洗澡的時候尿尿都非常難,但就是有一些婦女骨頭挑最硬的啃,跟直男癌要女權,而這些女權主義者在一段男女關係開始時,經常思考的是什麼時候可以在戀人面前放屁。

十三也看到了,不由大笑起來:「不要在洗澡的時候尿尿!」他使勁摟了一下許願:「看來你的熱帶雨林理論還不夠普及。」

許願也糊塗了,她已經想不起來「為了熱帶雨林請淋浴時尿尿」這個理論是怎麼植入到她的頭腦中。

「也許你是羨慕男人站著尿尿?」

「不,我羨慕男人有penis。」

「你想當男人?」

「不是當男人,」許願扭捏了一會兒,一邊覺得跟十三認認真真地聊這個很怪異,同時又有一種安心,知道十三是自己人的安心:「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那些講男女身體交換的電影,女的發現自己有penis都表現得很害羞很崩潰,是我的話,應該會欣喜若狂像個大反派一樣哇哈哈大笑,而且肯定會趕快用一下,不,用好幾下。」

十三把下巴枕在許願頭頂,含混地說:「這個願望有點難實現。」

「是啊。還是拯救雨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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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滾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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