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關市
「你醒了,」伏悠兒說了一句。
那渾沌兀自點頭,碗口大的眼睛,不停的變化出各種圖像。
趙佗將木棒拿在手上,渾身是汗,卻歡喜異常,將木棒看了又看。一股遠古的氣息,趙佗似乎聞得到,深吸一口,身體充盈強壯。
扶蘇道:「該走了。」
伏悠兒和混沌相談甚歡,伏悠兒一陣笑聲,那混沌也搖頭晃腦。有點戀戀不捨。
但還是不得不揮手告別,卻說道:「人說你是凶獸,可能因開了眼睛,通了人性,卻嚮往善良正義。希望你永遠如此。」
那渾沌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伏悠兒的話語。手臂拍打岩石般的胸脯。
三人正欲走時,那混沌卻四肢在地,示意他們坐上來,伏悠兒明白了,這是要帶他們出去。
「你站著走,我們坐在你的肩膀上,繞著樹木走,這以後就是你的家園了,要愛惜它。」伏悠兒輕聲說道。
混沌點了點頭,眼睛里,現出一片幽遠的湖光水色。
天色還沒暗下去,扶蘇三人就出了祁連山脈,三人跟混沌話別,那渾沌看了看趙佗,又看了看哭喪棒,便大步的走進深林。
巨大的孤獨的背影,扶蘇感慨,活了萬年的生物,沒有同類,這是一份苦楚,只希望渾沌安好一生。
幾個人又感傷了一會兒。趙佗辨別了一會兒方向,又弄了三匹馬來,順著一條大道一路奔去。
不到子夜的時分,三人竟進了一個集市般的地方,有了石板路,三人下馬,趙佗邊走邊說,這是秦國的邊境了,這裡是一個關市。
「關市是什麼?」伏悠兒好奇的問道,眼睛卻新奇的打量這些。
「關市,就是集市,交換東西用的。胡人與我們秦人,有時也有六國的人。」趙佗道。
「奧…」伏悠兒點頭,似乎恍然大悟。
「這裡白天很熱鬧的,只是晚上,就沒人了,顯得有點蕭條。」
扶蘇看了四周,卻是多是一些大棚子,鮮有民屋,就是為數不多的屋子,也是黑乎乎的。
趙佗走到一座客棧樣的房子前,上前拍打木門,有規律的幾聲敲門聲,裡面過了很久,才傳出聲音。
「誰啊?」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半夜不睡覺,討飯吃的。」趙佗答道。
「很晚了,我們已經休息了。」裡面的人回道。
「打擾了,不過夜間趕路,又飢又渴,麻煩老哥了。」
「那好,稍等下。」
木門打開,一個精幹的黑衣男子,看了趙佗一眼,又看了身後兩人。
「進吧。」男子讓開,等扶蘇三人進去,然後閉緊屋門。扶蘇卻見星空下,幾個人影,在屋頂晃了幾晃。
扶蘇下意識,撞了伏悠兒,趙佗一下,示意小心警惕。
黑衣男子看了看扶蘇兩人,猶豫了一會兒,趙佗笑了笑,「店家,弄些吃的。」
黑衣男子彎腰,將趙佗等人讓了進去,然後又走了出去,準備飯食。
「趙兄,此處似乎大有文章,這店家似乎身懷武功。」扶蘇道。
「蘇哥哥,我也看出來了,那屋頂上至少有三四人。」伏悠兒道。
趙佗笑了笑,想了一會兒,他在思考要不要和盤托出,不過事關秦國機密,不得不小心行事。
可是,這一路,三人相依為命,已有袍澤厚誼,罷了,和盤托出又如何,若是自己沒有辨別敵友的能力,又何以忝居月影衛尉之職。這是職業的自信,而非盲目。
略一沉思,趙佗道:「實不相瞞,這幾人都是月影衛士假扮,此處龍蛇混雜,是打探消息的一個好地方,又瀕臨邊境,相當於一個警戒點。胡人若有風錘草動,極速示警。」
「原來如此。」扶蘇道。
趙佗有點謙意,為自己剛才的不信任。
伏悠兒看出趙佗的窘境,笑了笑:「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趙佗也樂了,爽朗的笑聲,回蕩夜空。
「幾位的飯食。」黑衣男子端來幾塊兔肉,和幾張麵餅。
「沒關係,都是自己人。可信任的。」趙佗望了望黑衣男子。
「可是,將軍。」黑衣男子有點為難,眼睛看了扶蘇和悠兒幾眼。仍是閉口不言。
「趙兄,你處理軍務,我和蘇哥哥好好吃飯。可不想聽什麼軍國大事。」伏悠兒嫣然一笑。
「悠兒。」扶蘇嗔怪,「趙兄,別理他,你忙你的去。」
「那好吧。出去說。」趙佗有點臉紅,和黑衣男子,走了出去。
「參見將軍。」黑衣男子單膝跪地。
「免了,怎麼你也來到此處?」趙佗道。
「自從將軍失蹤,任囂將軍,已指派我等嚴加搜尋,今日得見將軍無恙,實在月影幸事。秦國幸事。」
「說正事?」趙佗眉間不悅。
「原來我等在北邙山中尋找墨家總壇,一無所獲,卻奇怪的發現一黑衣蒙面人,舉止可疑,我便尾隨至此。」
「後來那?」
「來到這裡,卻聽說秦王遇襲,而將軍又失去蹤影,一時間,也只好留在此地。」
「那黑衣蒙面人,去了哪裡?」
「這個不清楚,似乎就是消失在這一帶。」黑衣男子想了一會兒,「不過我已命令下去,嚴密監視這方圓百里寸草寸木。」
「可曾看清那黑衣蒙面人的模樣?」
「屬下無能,從未見過,甚至不知是男是女,是老人,或是青年。並且功法高深,似乎發現我等跟蹤,卻從未出手。」
「咦…」趙佗陷入深思,這中原諸子向來各有絕學,卻不知此人為誰?
「不過屬下聽說一件趣事,前段時間,店裡來了幾位客人,一位年輕男子,氣宇不凡,身上尊貴氣質,感覺非富即貴。另一人是一位老人,花白鬍須。兩人悄聲說話,但還是被我聽到片語,似乎有崆峒二字,且神情裡布滿陰謀。」
「咦,」趙佗心下一沉,雖說自己早已離開崆峒,是一個不記名的弟子,自己的恩師也已死去多年。但是感情還是有的,若是沒有崆峒拳法的根基,自己怎會在高手如雲的月影衛一路直升,現在已是二號人物了。
「還聽到什麼?」趙佗沉聲問道。心裡已經盤算起來,是不是要親上崆峒,可是自己軍職在身,那示警總是可以的。
「倒沒什麼,知道將軍與崆峒有些淵源,況且,此二人月影江湖錄里,並未有此二人檔案,說不好又是那一家新出的高手,為保險起見,分清是敵是友,我便一路尾隨,卻見二人向著塞外而去。」黑衣男子說道。
「好。」趙佗道。可是心裡卻總有不詳的預感,還是得親自去趟看看,才能安心。
「將軍,在下要派人將將軍歸來之事,稟告上去。讓塞外的袍澤撤回。還有任將軍,傳下話來,請將軍咸陽相見。」黑衣男子道。
「去吧。慢著,」
黑衣男子又折回,「將軍還有何事?」
「去到進出的官衙,開兩張驗傳。以客商的身份開。」趙佗道。
「將軍,莫不是屋裡兩位。」
「不錯,」
「將軍可知兩位身份,」
「暫時還不知,只是兩位救過在下兩次性命。」趙佗感慨道,心間對自己武功的低微略有不滿。
「不過,在下看來,那位公子似乎與秦王有幾分相似。」
「多嘴…」趙佗有點不耐煩,背過身去。
「屬下該死,屬下這就如安排。」黑衣男子,行了一禮,匆忙走了。
趙佗道,我又何曾無半點懷疑,只是公子尊貴無比,豈可貿然沖犯,只要不是敵人,一切隨他去吧。
趙佗又站了一會兒,看了看,客棧高大的圍牆,牆上一串風燈,被一根長干挑起,露出孤獨的昏黃。
月亮出來了,影子落下,你卻不知道我在哪裡?傾聽可疑人的談話,心跳。
月影衛,吾等為秦王耳目。
想到月影衛的誓詞,趙佗的疲倦消失不見,精神抖擻的回到屋裡。
而一陣得得的馬聲,落在寂靜的夜裡。牆頭上一個人影,向著四處伸出長長的眼睛。
即使眾人沉睡,我等也在高處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