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悲極攻心，君子如玉

聖旨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旨的太監操著尖細的嗓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美人江氏賢良淑德，性情溫婉，孕育皇室血脈有功，追封二品貴妃，封號良，葬入皇陵！七皇子殿下，還不快領旨謝恩。」蕭煥洛雙手接過聖旨:「兒臣，謝父皇隆恩！」瀟煥芊低著頭，牙齒死死咬著下唇，跟著眾人一起站了起來，在宣旨的太監轉身離去時，蕭煥芊抬眸，滿目凄然，那是足以荒蕪滿城繁花的悲傷，長睫毛一下一下的扇動，眼帘之內的人和物都慢慢虛幻，蕭煥洛吩咐下人的聲音從天上飄來，傳入耳中，又靈巧的從耳中逃離。

眼瞼突然變得好重，一點點垂下去，直到遮擋一切，只余黑暗。朦朧中聽到一聲巨響，大概是頭撞到了地上，只是，並不痛，或者說，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痛，亦或者相對而言，這點兒痛，不算什麼。一陣嘈雜。

「十公主。」「芊芊」

和桌椅相撞聲編織在一起。，然後呢？寂靜與黑暗。

一個看起來50多歲，留著羊鬍子的男子，將搭在蕭煥芊手腕上的手指收回，捋了捋羊鬍子，嘆了口氣。「李御醫，芊芊她怎麼樣了？」垂手而立的蕭煥洛趕忙湊上去，「七皇子殿下，公主她悲急攻心，以致昏闕，唉...」李御醫又捋了捋鬍子，「公主年幼，傷及肺腑，又無求生之念，若不醒來，恐怕命不久矣，殿下還是準備後事吧！」

「芊兒，你長大后，想做什麼？」一片迷霧中，江玥抱著「蕭煥芊」，溫柔款款，蕭煥芊站在一旁看著迷霧中的江玥和蕭煥芊，顫抖著伸出小手，迷霧卻霎時消失，江玥與「蕭煥芊」消散不見。

蕭煥芊跌坐在地上，淚水如斷線玉珠，一隻手溫柔的扶上了她的頭頂:「芊兒，怎生哭得這般傷心？」蕭煥芊眼中噙著淚水，緩緩抬頭:「娘親可還要芊兒？」「娘親怎麼會不要芊兒？」江玥蹲下來平視蕭煥芊，抬著衣角為她拭去淚痕，「娘親不能一直陪著芊兒，但娘親會看著芊兒的，一直看著芊兒，一直，一直....」身影一點一點淡去，蕭煥芊伸出手，卻只抓住了一把空氣:「娘親——」凄厲的喊聲震碎了夢境。

蕭煥芊猛然從床上坐起，秋水般的眸子盈滿了淚:「娘親，娘親...」一直守在床邊的白芪驚喜道:「公主，你醒了！七殿下——七皇子殿下——公主醒了！公主醒了！」白芪撇開女兒家的矜持，大步向外跑去。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絳紫色衣袍的身影撩開了珠簾:「芊兒！」蕭煥芊茫然抬頭，原本明亮的眸子黯然無光，連淚水反射的燭光也顯出幾分死寂。蕭煥洛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芊兒，想哭就哭出來吧！」蕭煥芊慢慢的搖了搖頭，然後仰起臉，讓搖搖欲墜的淚水流回眼眶，然而淚水卻依舊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劃過側臉，濺濕了素白的衣衫，童音帶著幾分沙啞:「哥哥，娘親她會一直看著我的。」蕭煥洛哽咽得把她攬入懷中:「嗯！娘親會一直看著你的，娘親那麼疼愛芊兒，一定會的。」

五年後

喲！瞧瞧咱們的十公主，下棋呢？」蕭煥儀領著兩個侍俾氣勢洶洶的踏進了養玉軒，蕭煥芊從凳子上站起，低著頭，立到一旁，蕭煥儀拔高了聲音:「這是何等做派，好似本公主欺負了你似的。」說著，隨手將棋盤掀翻，黑白棋子散落一地，蕭煥儀似是仍不解氣，從桌上盛棋子的瓷器中抓起一把棋子砸向蕭煥芊，乳白的棋子打在身上，也不知痛不痛，蕭煥芊只是低著頭不言不語，也不躲閃，一把又一把棋子落在身上，伴隨著尖利的諷刺:「你這個廢物，真是丟我們蕭國的臉，你這樣的人生在皇家，是給皇家抹黑，真是和你娘一樣不要臉，你怎麼還有臉活下去，你怎麼沒跟你娘一起死，活著也是浪費我們蕭國的糧食，你這個一無是處的賤人，廢物！啞巴了嗎？本公主和你說話呢！」蕭煥儀砸了許多東西在蕭煥芊腳邊，彷彿要拆了整個養玉軒，蕭煥芊卻一直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就連辱及母親也未動分毫，一副懦弱極了的樣子，只是在無人能看到的角度，低垂著的眸子盈滿傷痛悲涼。

蕭煥儀大罵一通之後，覺得甚是無趣:「綠枝，畫翠，我們走，可別染上了這裡的晦氣！」臨走，還不忘忿忿地踢到蕭煥芊一旁的凳子。

蕭煥芊將凳子扶起，攏了攏淡粉色的衣衫，蹲在地上將棋子一顆顆撿起，她的動作很慢，小心翼翼地，像在撿拾世間罕見的珠寶。

一個身著深藍色衣衫，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手提食盒，走了進來，長發半束半散。腰間掛著一塊兒上好的羊脂玉，唇角帶著清淺的笑意，帶看到屋內雜亂不堪的情形時，笑容瞬間僵了下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將地上那團淡粉色的身影扶起，散落的鬢髮被纖長的手指攏向耳後:「連翹怎不在你身邊？」蕭煥芊低著頭，不言語。

「看著我！」蕭煥歆稍稍提高了音量。蕭煥芊怯怯地抬頭，囁嚅著:「四哥哥...」蕭煥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乖，哥哥給你帶了點心。」溫潤如玉的聲音好似帶著魔力般能將一切傷痛撫平。「四哥哥....」蕭煥芊拽了拽蕭煥歆的衣角，觸電般的趕緊放開，生怕自己的小手弄髒了蕭煥歆的衣衫。蕭國以深色為尊，皇帝的衣衫多為黑色，皇子們則著絳紫色衣衫，蕭煥歆卻極喜藍色，愛著淺藍衣衫，據說被皇帝多次訓斥后才改了深藍色，卻始終不穿那象徵皇子身份絳紫色衣衫。

蕭煥歆問聲低頭:「怎了？」蕭煥芊微微抬眸，又飛快地垂下眼儉:「這棋子，是娘親留於我的你。」蕭煥歆拉著她的小手將她帶到桌邊:「吃過點心，哥哥陪你一起撿可好？」「嗯！」蕭煥芊乖乖點頭。

蕭煥歆挽了挽衣袖，熟練地打開食盒，取出一碟一碟的小點心，邊取邊說:「這個是芊芊你最愛吃的桂花糕，這個是綠豆糕，這個呢....是御膳房的廚子新創的糕點，名字叫杏枝露，還有這個，芙蓉糕......」五個小碟子擺在桌上，一個個精緻的小點心，引得蕭煥芊食指大動，蕭煥歆伸出手指輕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都是甜極了的，甜到發膩！」

蕭煥芊極不好意思的咬著下唇傻笑，小臟手緊張兮兮的在衣服上蹭了幾下，蕭煥歆似是無奈的輕嘆:「你呀！」伸手拿起一塊糕點遞到蕭煥芊唇邊，骨節分明的手與淡粉色的點心相映襯，煞是好看。

蕭煥芊素凈的小臉染上了兩抹酯紅，輕咬了一口桂花糕，軟軟糯糯的，似乎比平常吃的還要甜膩。每樣糕點都吃了一個，蕭煥芊魘足地舔了舔下唇，看著蕭煥歆熟練地將糕點裝回食盒中。

蕭煥歆笑意清淺:「一次吃太多的話，身體會不舒服的。」蕭煥芊極為贊同的點頭，思及前些日子貪嘴，一次吃了兩碟桂花糕，難受了好多天的經歷。

蕭煥芊看見蕭煥歆收拾好了食盒，便攏了攏粉色長裙，小心翼翼地撿拾滾落的棋子，蕭煥歆也蹲下身來，陪著她將一顆顆黑白棋子撿起，將薄西山的太陽渲染出美麗的霞光，霞光透過門窗打在地上，亦為牆上那幅不知掛了多久的梅花圖增添了幾分異彩。

蕭煥歆的長發從肩頭垂下，側臉上灑滿霞光，滿室狼藉難掩其風華，端的是陌上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