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早該忘了她

上一次來見沈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沈家墓園裡，沈諾的墓在最南端，那裡還葬著沈諾的父母。

余清淺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黑色的口罩遮住她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雙清冷的眸子，冷風吹過，黑色的長發被吹的有些凌亂，飄到前面的幾縷頭髮迷亂了視線。

陸恩的背脊筆直，立在黑色的墓碑前，顯得有些孤寂與無助。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讓她想起沈諾葬禮后的第三個夜晚。

他就是這樣死氣沉沉地站在沈諾的墓碑前，沒有一滴眼淚，單單從一個背影就讓人覺得心疼。

那一夜，余清淺也是這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沒有走上去安慰他一句。

自從陸恩回來之後，她驚訝於陸恩的變化，為死去的沈諾難過。

可是，換個角度想想，當年沈諾的死，她和陸恩都不好過。她被噩夢糾纏，沉浸在是否是她害死了沈諾的道德譴責中，根本就沒顧得上陸恩的情緒。

但凡當初她意識到陸恩的不對勁，走上去拍拍陸恩的肩膀，跟他說說話，會不會現在的陸恩就不會變成這樣了？至少他們倆現在也不會變成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打一聲招呼的陌生人。

她今天穿了雙平底鞋，踩在地上沒什麼大的聲響，直到她走到陸恩的身邊，男人才開了口。

「來了。」他的聲音帶著沙啞，跟他當年那溫溫潤潤的嗓音相比，難聽了不少。

余清淺低眸看了看他腳邊的煙頭，眸光微動，不語。

陸恩以前因為職業的原因，很不喜歡煙味和酒味。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她微微蹲下，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的人淡淡的笑著，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竟讓余清淺看出了點慈悲的味道。

陸恩吸了一口煙，目光仍然停在那張黑白照片上。

「早會了。」

「戒了吧。」余清淺起身站在一旁，目光轉向陸恩。

聞言，他也轉身看她。

回來這麼久，他還沒好好看看她。

這些年，她的樣子倒是變了些。褪去了嬰兒肥，清瘦的臉蛋卻又是格外的好看，細長的眉眼裡泛著淡淡的情緒，讓人不輕易看透她，果然是成熟了不少。

要是從前，她可是個會把不高興和難過寫在臉上的小姑娘。

「不戒了，這樣也挺好的。」聲線冷淡，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被拒絕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也不惱，繼續道:「你為什麼回來？」

終於問出了口，她覺得微微舒了一口氣。

他夾在手指間的煙，不知不覺又吸完了。

他掐了煙，剛準備點上一支，又作罷。

「想通了就回來了唄。」

聽到他這麼說，余清淺倒是笑了。

好看的眉毛微彎，眸光里點綴著細碎的陽光。可能真的是跟沈諾呆的久了，她們倆笑起來的樣子太像了，像的連陸恩都有了一瞬間的幻覺，感覺沈諾又活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麼想通的？教教我唄。」

陸恩能想通，她是真的替他高興。直到現在她還沒放下，只希望活在那段痛苦記憶里的人越少越好。

「清清啊。」他輕聲叫她清清，溫柔地讓她以為又回到了沈諾沒死之前。

「你知道諾諾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什麼嗎？」

他記得那天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她躺在病床上，蒼白的小臉，睫毛微顫。

身穿白大褂的老醫生站在她身邊直搖頭。

他差點就站不穩，忍住眼中的淚意走到她的床邊。

輕聲哄她:「諾諾不怕，我會陪著你的。」

沈諾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艱難地睜開那雙帶著血絲的眼睛，氣息不太穩，說話還是斷斷續續的。

「陸恩……你忘了我……也讓……清清……忘了我……我……知道……你們……會……很難過……可是……我不……想……你們……難過。」

說完那句不太完整的話，她就平靜地閉上了眼睛，徹底沒了生息。

他眉眼冷寂，繼續道:「她說，她希望我們都忘了她，她不希望她到了那邊還讓我們惦念。她說我們不忘了她，她就不能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了。」

後面的話是他編的。

他和余清淺都是當年那場車禍的「受害者」，他和她都在這段不甚美好的記憶里陷了太長時間，是時候回頭了，放下了。

——

余清淺帶來的花是玫瑰花，剛摘的鮮紅玫瑰，上面的刺都被剪了，摸起來沒有一絲疼痛。

她總是記得沈諾的喜好，也難怪沈諾總在他面前提起她的好，沈諾總說，她有一顆良善的心，讓人想把世間美好的一切都贈予她。

陸恩將飄遠的思緒收回，目光又重新落在那張黑白照片上。

這回他笑了:「你也希望她忘了你吧。」

他想，他這次回國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也該圓滿退場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