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吳鉤看了

第4章 把吳鉤看了

「燒雞別動!」看著情緒恢復過來的招財想要撕開那隻絲毫未動的燒雞,方濤連忙制止道,「我要帶回去給我爹……」

招財訕訕地縮回手,試探地問道:「雞頭、雞爪子、雞屁股……行不行?」

「不行!」進寶惡狠狠地說道,「都說了是帶給方老爹的,你怎麼能亂動!」

招財很驚詫於自己的妹妹突然怒氣衝天,只得無奈的縮回手,轉而向一盤香芋燉肉發起進攻。

進寶深怕自己的哥哥會「誤傷」燒雞,連忙將盤中的燒雞連同下面的荷葉一起包好,送到方濤面前,低低道:「濤哥兒,你放好……」

方濤臉色緩了緩,接過燒雞,低聲道:「多謝寶妹。」

進寶看著方濤笑了起來,也學著方濤的樣子用袖口直接擦擦嘴道:「我吃飽了!哥!我們走,別耽誤濤哥兒幹活!」說罷,拉著招財的下襟就往外走。

招財急了,連忙雙手一通亂抓,口中幾乎喊道:「就差一點兒,一點兒,再吃一口……」話未說完,就被進寶拖了出去。方濤看著這對古怪異常的兄妹,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酒盞。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等最後一撥客人離開之後,方濤跟其他夥計一起將里裡外外外打掃乾淨,上了門板,這才跟掌柜說了一聲,回家。大多數夥計都是十鄉八店送來學手藝的小夥子,家遠,都住在店裡,順便承擔起守夜的職責。唯獨方濤家就在城門邊兒上,靠得近,可以回家睡覺。不過誰都看得出來,掌柜的對待方濤比其他夥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還不得不服,因為方濤這孩子聰明,六七歲的時候就過來學廚,十歲不到就把幾位大廚的本事學了個門兒精,嚇!這可是青甸鎮請來的大廚啊,全天下都知道,青甸鎮出來的廚子不但手藝絕好,而且不論刀工火候都是極有水準的,幾年功夫能學到這般地步,當真是了得了!

雖說這孩子現在還在跑堂,可明眼人都知道,掌柜的這麼做,只不過是覺著這孩子年紀還小罷了,若是再過上這麼幾年,這孩子獨掌一個灶頭、支使三五個學徒斷然是沒問題的,掌柜的也算用心良苦。

掌柜的准了方濤的請求,特地給方濤找來一盞燈籠,好讓方濤能看見路。如此囑咐了幾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語之後,方濤這才回去。掌柜的站在店門口,目送方濤消失在黑暗中之後,這才轉身回到店裡,臉上卻堆起了笑容,沒了一點兒掌柜的架子,反而朝柜上的賬房微微躬身道:「爺,這孩子還機靈吧?想來也是配的……」

賬房先生繼續撥拉著算盤,頭也不抬地說道:「侯爺的意思,這孩子是有這個命的,咱們就別多管他,要的就是多磨礪磨礪這孩子的性子,眼下時局紛亂,咱們跟上面的聯繫也是時斷時續,盡量不要自作主張便是。」

掌柜的含笑躬身道:「是!是!」

方濤回到家,看到自己的父親正一本正經地捧著一卷破損不堪的《孟子》在一盞昏黃的油燈下慢慢品讀。站在門口,方濤恭敬地朝父親行了個禮:「爹,我回來了。」

「唔……」方老爺子應了一聲,「進來歇著吧!」

方濤跨進門,一抹臉笑了起來:「爹,這本《孟子》都快被你翻爛了,總共也沒多少字吧?五歲上我就背熟了,你還看……」

方老爺子正色道:「背書是背書,平日里則需一字一句看過去,方知聖人心意。」

方濤縮縮腦袋,他最怕老爹說這個,一說起碼一個時辰,耳朵會生繭子的。當下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攤開在桌上道:「爹,有好東西吃。」

方老爺子看了一眼,皺眉道:「哪兒來的?」

方濤見老爹語氣不善,連忙道:「今兒中午有客人訂了飯菜,結果廚下的幾位師傅都準備好了,那人卻說改晚上,誰知到了晚上,那客人卻說不要了。掌柜的說酒樓的飯菜若是隔夜再賣就是對不住明天的主顧,打算趁著沒收門板的功夫便宜賣給咱們店裡的夥計,我見花不了幾個錢,就買個爹嘗嘗……」

方老爺子認真地點點頭:「來路正的就好!須知君子固窮……」

「爹,我去給你拿酒!」方濤連忙搶先道,飛也似的朝廚房跑去了。

方老爺子一怔,旋即苦笑道:「這孩子!」看著方濤在廚下忙碌的身影,方老爺子臉上也浮現一抹愧色:「君子遠庖廚……為父對不住你……」

方濤很快將燒雞切好,在盤中擺放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方老爺子面前,一起放下的,還有方老爺子中秋時沒喝完的黃酒。「我去燒熱水。」放下東西,方濤又轉身向廚下走去。

伺候完老爺子的洗漱,方濤又將屋內外略略清理了一遍,再將老爺子第二天出攤的紙筆和乾糧茶水準備好,雖然一整天未必碰倒一個顧客,可改準備的還是要準備的。等一切都折騰完了之後,已經到了戌時開外,匆匆洗過腳之後,方濤在堂屋裡鋪下地鋪,擺了個奇怪的姿勢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寅時未到,方濤就自然醒來,洗漱之後便到灶下燒了半鍋熱水,用罐子灌好,放進草窠子(稻草編成的簡陋保溫工具),走進房內,悄悄地將自己前一天得來的賞錢放進父親乾癟的錢袋中,才輕聲道:「爹,我上工去了。」

老爺子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嗯。」便再也沒有搭話。方濤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關上門,踏著星光往四海樓而去。聽到兒子的腳步聲漸遠,方老爺子這才轉過身,將裝著碎銀的錢袋顫抖著捏在手裡,老淚橫流。

酒樓的夥計也就是打雜兒的,方濤到四海樓應卯的時候天還沒亮,可活兒卻是成堆成堆的。雖然地面已經在前一天晚上掃乾淨,可桌椅還是要擦的,窗欞、台階、欄杆還是要抹乾凈的,在這之前還要先幫面點師傅和面、醒面,各種餡料要調好,爐火要升起來,一天的柴也要劈上一些,這一點,掌柜的一樣很偏心,統統都讓方濤包圓了。誰讓方濤的工錢是領得最多的呢!

掌柜的站在柜上看著方濤忙裡忙外的身影,有些不忍道:「這孩子,當真苦了他了……」

旁邊的賬房有些不屑道:「捨不得了?又不是你兒子!再者說,不這麼折騰他,又怎麼磨礪這孩子?」

掌柜的皺眉道:「可是也忒狠了些!我女人每天躲在窗縫裡看著都覺得心疼,這孩子,肯吃苦,又孝順,可是要得……」

賬房有些不豫道:「這事兒也是侯爺那邊定下來的,咱們照章辦事便是了。你可得仔細了,東西現在咱們這兒,出了岔子可不是你我擔待得起的。」

掌柜的恍然驚悟,從櫃檯下抽出一個大抽屜,裡面橫躺著的正是方濤每日一定會抱到樓頂去的那把長刀。「輕巧得很,又拔不出來,會不會是木頭的?」掌柜的看了看古樸的刀鞘,遲疑道。

「瞎說!」賬房一臉鄙夷,「這把是第一代侯爺親手鑄出來的,出世之後總共才用了兩次,江湖上別說沒見過,聽都沒幾個人聽過!這小子就算再怎麼能蒙,也不至於連樣子都蒙得一絲不差!」

掌柜笑了起來:「只可惜了這小子,就是好面子,整日里抱著把刀站在樓頂……」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嘿嘿笑道:「聽說他就是隔三差五裝個樣子,在孫家的車馬和碧水樓的車馬路過的時候抱著這刀在樓頂上裝大俠……嘿嘿,這小子怎麼就……」

賬房先生也難得露出了笑容:「廢話么,咱們誰不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咱們兩個當初還不是一樣,一得閑跑到山裡獵點兒什麼野味然後故意從女營門口走過去?你不是用這一手把你女人騙到手了么?」

掌柜的也呵呵笑了起來,眼中流露一絲神往:「是啊,那時候的日子還真是痛快,還是侯爺親自給咱們講課,只可惜咱腦子不好使,要不然也能跟著侯爺去學更厲害的什麼定理了……」

賬房先生眼皮一翻道:「學那個有什麼好的?我偷偷見過,算來算去,還要算一個人跳樓之後能把泥地砸多深個坑,這還是學問么?倒騰什麼火藥,居然不用木炭、硫磺、硝石的,聽說傷了好多兄弟,讓我去我都不去!」

掌柜的也笑了起來:「那是,進去之後一輩子都不準出來的,就連找女人都是直接指配,根本不能自己挑,還不如咱們這般痛快……」

賬房先生臉色微變,不由嘆息道:「我也是隨口說說罷了,其實當年你我沒考進去,兩個人不都喪氣了幾個月么?不談別的,單是院裡面出的那本書,就足見裡面都是什麼傳奇人物!那本《流通概要》你也看了,雖然是咱們青甸鎮的秘本,可用處大不大,你是知道的……」

掌柜輕輕地點點頭道:「是啊,現在真有些懷念當年一起讀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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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訣蒼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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