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初一生,初一亡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已至年下,墨竹君派出了雲棲山莊的各路人馬,可白鶴道人已然杳無音信。眾人都憂心忡忡,但夜皎月和秋靜玥小兩口卻彷彿已經忘了這件事一般,每日處理了公務就跑到大街上牽著手吃吃喝喝。
其實了解他們的人都知道,他們只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不然又能如何?每天傷春悲秋不成?日子總要過下去,還不如高興一些,免得讓對方更加難過。
巴州的部署已經一切正常,大周的將士們仍舊在齊國浴血,米倉山的軍需依舊源源不斷的向前線運送著。
夜皎月將現下住的地方和香月堂打扮一新,迎接熱鬧的新年。今年雖說人少,又是背井離鄉,可是年味都是不可少的。
夜皎月還依著巴州當地的風土人情增加了許多長安城裡沒有的吃食擺設,跟秋靜玥和墨竹君一起,過了個溫馨的春節。
正月初一一大早,夜皎月便拉著秋靜玥去給墨竹君拜年,墨竹君還有模有樣的給二人包了紅封。拿到紅封的夜皎月又閑不住了,歡喜的拉著秋靜玥去街市上閑逛。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本就繁華的街市上更是掛滿了琳琅滿目的燈籠,八仙過海的、嫦娥玉兔的,不只是樣子,燈的品質也是五花八門,上頭掛滿了各種燈謎,令人目不暇接。
「靜玥,我要吃那個!」夜皎月提著一個蓮花燈籠,指著一個小吃攤子,興奮地叫道。
秋靜玥笑呵呵的上前,不一會兒端了一碗紅糖圓子回來。
「怎麼只有一碗?你不吃嗎?」夜皎月看了看碗里的四個圓子,有點不好意思吃了。
秋靜玥將碗擱在小桌上,擺擺手說道:「我可不吃了,你愛吃的街邊小吃都太甜了。」
「多好吃啊,我愛吃的可不止甜的,巴州美食,百菜百味!」夜皎月吃了一口圓子,嘆道:「真好吃啊!沒想到巴州的元宵燈會可不比長安城裡的差!」
秋靜玥坐在她邊上看她吃的開心,笑道:「慢點吃,好吃明日還來,今日不許吃多了,回去吃不下飯。」
「知道了知道了。」夜皎月又放嘴裡一顆圓子,口中模模糊糊道。
二人正說著,便見麥冬從遠處跑來,街上人太多,她又心中著急,一路被推搡著擠過來,一張臉都漲成了紅色。
「大郎君,大少夫人,不好了!」麥冬都顧不上擦汗,彎著腰扶著膝蓋直喘粗氣。
秋靜玥蹙了蹙眉,問道:「何事?」
麥冬直起身,從袖口裡掏出一封信。「大郎君,這是長安來的信,送信的人是我們府上的人,說是…說是初一小郎君歿了。」
「你說什麼?」夜皎月蹭的一下站起身,「什麼時候的事?我走的時候初一還好好的……」
麥冬抿了抿唇,低聲道:「正月初一那天……」
正月初一?那不就是初一的生辰之日嗎?!
秋靜玥見她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連忙上前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急,先上車,看看信上怎麼說。」
二人哪裡還有心情閑逛,趕緊上了馬車,川柏川穀不敢怠慢,連忙趕著馬車往回走。可是街上人實在太多,就算再著急馬車也只能慢吞吞的朝前挪動。
秋靜玥展開信紙,看了幾眼便將信紙遞給了夜皎月。「事有蹊蹺。」
夜皎月蹙著眉頭接過信看了看,「爹說…初一像是被掐死的。像是…是什麼意思?」
秋靜玥搖搖頭,「我想不出這是誰做的。」
夜皎月掀開車簾,問外面的麥冬:「麥冬,送信的人還跟你說什麼了?」
麥冬面色有些蒼白,輕聲道:「說初一小郎君剛沒了一天…就…就全身發黑潰爛,像死了幾個月的人一樣。」
秋靜玥眯了眯眼,問道:「凈遠呢,有沒有說起他?」
麥冬想了想,說道:「沒怎麼說,就說三郎君基本不怎麼回府,都在香月堂吃住,小郎君一直是夫人帶著的。小郎君走後,三郎君被叫回來一趟,卻看不出一點傷心,說是不傷心,不如說是沒反應。」
秋靜玥和夜皎月對視一眼,雙雙無言。
半晌,夜皎月低聲說道:「不說別的,初一很是討喜,娘帶著他肯定喜歡得很,初一這突然離去,娘怕是受不住了。」
秋靜玥點頭,「此時你、我和凈涼都不在二老身邊,唯一的一個庶孫還突然亡故,死因成謎,真怕爹和娘受不住。」
夜皎月攥緊了拳頭,「到底怎麼回事,初一還那麼小,剛剛一歲的孩子,究竟是什麼原因……」究竟什麼原因,讓一個健康的孩子突然在生辰那日暴斃而亡?突然,她只覺得后脊一陣發涼,顫聲道:「是不是黑無常做的?」
秋靜玥的瞳孔都控制不住的緊緊一縮,這樣一來,所有不合理的事就都說得清了,可……「我覺得應該不是,他殺了初一作甚?沒道理。」
是沒道理……夜皎月略微鬆了口氣。「爹娘一定也找大夫看過,一定是看不出原因,才這樣寫信告訴我們的。想必他們現在也沒什麼主意了。」
秋靜玥思索片刻,輕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初一趕快安葬。」
二人好不容易避開了人群回到府中,一進門便被宮悅竹叫到了墨竹君的住處。
二人一進屋,便見到那位將信傳給麥冬的秋家小廝川貝。
墨竹君讓他們坐下,率先開口道:「我聽聞此事覺得蹊蹺,便自作主張將人叫到我這裡問了問。」
秋靜玥一拱手,說道:「先生便是不叫,學生也要勞煩先生給出出主意呢!」
墨竹君微微點頭,輕聲道:「川貝,你跟大郎君再說一次。」
川貝點點頭,對秋靜玥和夜皎月說道:「那日小郎君暴斃,小的也去看了眼……」說到這,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有些驚恐的繼續道:「小郎君的死相很不好,整個人都是青灰色,脖子處有似有似無的被人掐過的痕迹,可大夫說了,那種淡淡的印記證明力道並不足,根本不足以掐死小郎君。說是掐過的痕迹,還不如說是小孩子皮肉細嫩,輕按之下留下的印記。可是若說不是被人掐死的,小郎君的各種表象又與窒息而亡的體徵實在相似。」
「我爹找過仵作查驗了嗎?」秋靜玥問道。
川貝點頭道:「找了,立刻便找了長安城最出名的仵作來驗屍,可仵作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仵作趕來之時,小郎君脖子上的印子已經消失了。」
「什麼樣的印子,你還記得么?會不會是中毒?」秋靜玥追問。
川貝回憶了一番,才道:「印子是微微泛黑的,有點像手印,圍著小郎君的頸項一圈兒。小的覺得,就算是掐死人,應該怎麼都是兩隻手。」說到這裡,他還伸出自己的雙手手比劃出一個圓。
「可是,小的看小郎君頸項上的痕迹,像是一隻手完成的,可正常人的手哪有那麼長啊…小的這手就算是很大的了,可這一隻手…別說很難圍成一圈,就算能,足以掐死小郎君的力道,印記也不會那麼淺吧?」川貝一直看著自己的手,腦子裡怎麼都想不出小郎君的死因。
秋靜玥下意識地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就算一歲的孩童脖頸再細、大人的手再長,想要完整的圍成一圈,也是很困難的啊。
「為什麼不說是別的什麼印記?」夜皎月突然發聲。
川貝聞言,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小聲道:「不瞞大少夫人,那印記…跟人手的形狀一模一樣。」
墨竹君低聲道:「那孩子一直跟秋夫人在一起?」
川貝點點頭,「秋府里,大郎君四郎君都不在家,三郎君本來就與夫人不親近,又整日呆在香月堂,秋府根本見不到他人。現在蘭女郎也回了墨府,郎主因為陛下御駕親征,也時常呆在宮裡陪伴太子不得常常回府。夫人一個人孤單,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帶著小郎君的。夫人說,小郎君走的那天,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就心煩的想自己出去溜達溜達,便將小郎君交給了乳母,帶著身邊的人全都出府去了,傍晚才回來。」
「那乳母呢?」夜皎月追問。
「那乳母自小郎君出生便在秋府,大少夫人應該也是見過的,又胖又笨,整天笑呵呵的一個人,還是很好認的。可是夫人回府之後,只看到了暴斃的小郎君,乳母人間蒸發了一般。問過各個守門的下人,全都沒見乳母出過府門,長安城裡也找遍了,都沒找到,城門守衛也沒有見過乳母出過城門,就這樣消失了。現下都在懷疑是她殺了小郎君。」
川貝口中雖這樣說,但是面上卻是滿臉的不信。「那乳母人十分和善,她本是個來長安尋親的,可剛到長安就遇到了地痞受了驚嚇,孩子難產死了。她可是一直拿小郎君像親兒子似的護著,喜歡得緊,不可能殺小郎君的。而且小郎君頸子上的印記,那乳母整日抱著小郎君,小的見過她的手,那胖手還沒我手一半大呢!小郎君脖頸上的手印又細又長…小的覺得不可能是乳母的手。」
屋內三人聽后一陣沉默,這事兒越聽越玄乎,越聽越不像是常人所為。
「秋三郎君都有什麼反應?」墨竹君問道。
「哦,對,三郎君現下也愈發反常了,若說以前是謙謙郎君,後來是冷麵郎君的話,現在就…就……」川貝說到這有些不敢開口了。
「正常說,不會怪你。」秋靜玥淡淡道。
川貝有些為難的想了想,說道:「現在就像…活死人一般……大郎君,小的說的是實話,雖說現在很難見到三郎君一面,他整日都在香月堂呆著。可是小郎君歿的那天,他回來小的見到了,就跟…就跟遊魂似的……就連小郎君…他的親兒子沒了,他都淡淡的,除了眼珠子抖了幾下,再沒什麼反應!」
墨竹君瞥了一眼夜皎月的面色,果不其然,一片青白。「無論如何,靜玥,你趕緊寫上一封家書,好生安慰秋大人和秋夫人。」
川貝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說道:「對了,小的臨走的時候聽人說,這幾日有好幾個道士和尚來府上,說小郎君屬於橫死,又是太過年少,就算此刻草草葬入祖墳,可若是不給其配一門陰婚,怕是小郎君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三人聞言都瞪著眼睛抬頭,直直的看向川貝。川貝被他們的眼神嚇住,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無措的立在原地。
墨竹君最先回過神來,說道:「川貝,你先下去休息,若是想到了什麼再來跟我們說。」
川貝點點頭,施禮過後便跟著宮悅竹走了。
一番沉默過後,墨竹君問道:「你們有何想法?」
夜皎月白著臉,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她有些恐慌的說道:「一開始還存有僥倖,現下想來,事情愈發古怪了。我…我就覺得,是范無救做的。」
秋靜玥想安慰她,否定她的想法,可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說辭了。初一的死,實在不能按常理推論。
墨竹君默了默,低聲道:「兒子突然暴斃,秋凈遠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在長安之時就發覺他的異常,可畢竟時間倉促,只來得及想盡辦法阻止他跟著皎月來巴州。」秋靜玥心裡很亂,所有的事情千頭萬緒,都抓不著頭腦。
夜皎月抖了抖,輕聲問道:「陛下那邊情形如何?」
秋靜玥思索片刻,說道:「七月時潬城久攻不克,陛下又突然患病,不得不放棄大好形勢,暫且退回國界修養。十月陛下身體穩定,便立即率兵直擊晉州,扼其咽喉。十二月時齊帝高緯已經禪位太子恆。那新帝年八歲,能成什麼大氣候,現下想必已經攻下了鄴城。」
「攻下鄴城,那豈不是大局已定?」夜皎月低聲道。
秋靜玥冷笑一聲,道:「那高恆又禪位給了任城王高浩,與他爹一起逃了,已經不足為懼。巴州地處偏遠,消息相對閉塞,目前我就知道這些。」
話音剛落,赤瞳便從門外明目張胆的走了進來。她來到墨竹君耳邊一陣耳語過後,墨竹君突然笑了。「周軍已經攻下信都,齊已亡了。」
秋靜玥和夜皎月都紛紛愣住,齊國,就這樣被大周的將士們滅了?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長安了?」夜皎月問道。
秋靜玥撫了撫她的頭,輕聲道:「放心,應該快了。」
墨竹君也點頭道:「的確,巴州已經穩定,齊國已滅,現下朝廷正是缺人的時候,皇帝不可能將你扔在巴州。」
秋靜玥贊同的點點頭,對著已經愁眉不展的夜皎月說道:「皎月,別擔心,也別想太多了,先回去休息吧,我需趕快把家書寫好。」
夜皎月點點頭,與墨竹君告別之後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