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冥府行
翠岩生此言一出,三名聞者神色各異:我聽了,一臉好奇,這個宇宙簡直神奇得不要不要的,還有跟府君換命一說?人之生死……也能是樁買賣不成?于吉聽了,翹首斜眼打量眼前這位稚氣未脫的少年郎,琢磨著受託帶這位限制民事行為人下地獄……即使是行為人自己的主張,由於對其不利,其法律效力恐怕也是沒有的……啊呸,不是,是琢磨著確定要陪這小屁孩下去給日理萬機的泰山府君添亂么?畢竟冥府是個莊嚴肅森之地,豈容兒戲行止?白狐子聽了,不禁莞爾,小屁孩為這點破事就險些毀自己數百年清修,真他娘扯傑寶蛋,真他娘虎不懼龍不噓,人間最險是熊孩。
「你堂堂一名毒之斬妖師,既是想跟府君換命,何不喂自己一把毒,立地下去與府君商討此事?」白狐子掩著滿腔不平問道。
「自是吃過撒,中毒氣絕後,感覺孤獨一魂於野徑上行走,走著走著醒了,啥都沒見著。」翠岩生淡定地回答道,「試過兩次,我才知道憑假死之毒,是無法下界拜會府君的。奈何我下不了狠手一刀抹了自己抑或真把自己毒得只剩一具白骨,還是尋訪其他可行之法比較靠譜撒。」
白狐子聽了,不免對翠岩生另眼相看,心思此少年行事雖是蠻橫不羈,倒也敢作敢認,明人明事,一顆赤子之心尚懷,於人間亦算珍貴,便問道:「你想救的是什麼人,讓你想出換壽此等府君聽了想打鬼之法?」
救什麼人……聞此問,翠岩生向來意氣風發的腦袋垂了下去,像頭斗敗的公雞一般,掩起了鋒芒,黯淡了光澤,如蠅翅扇風般地細小聲道:「救我的門人。」
「哦?你的門人爪子(做啥子)了,要你救?」我問道。
「此事全賴我過於自信,以為習得師父真傳,足以睥睨眾妖。去年,我便私自揭了劉益州的降妖榜,帶領一干師兄弟去毒殺據守劍門關的那隻蜈蚣精。」翠岩生道。
于吉正舉著葫蘆往嘴裡灌水,及聞此言,咕嚕一口吞下,脫口而出問道:「啥子?劍門關蜈蚣精,可是蜈蚣上妖九夜郎君焉?」
翠岩生點點頭。
「嘿喲,小生真想替汝師父扇死汝這個瓜娃子。」于吉無奈道,「劍門關蜈蚣上妖九夜郎君,好好的潛在關下與世無爭,多少大斬妖師路過都寧援懸崖道寧泅無底水,也不叩關而行。九夜郎君更是與汝師孔雀王劃地而修,互不干涉,爾何來之勇氣?」
何來之勇氣?梁氏與焉?我在心裡打了一下哈哈。
「這不是……劉益州征張系師,軍勢途徑劍門關之時,被九夜郎君捲走了幾匹馬,嚇得全軍將士不敢前行。劉益州便張榜延請斬妖師來除妖嘛。」翠岩生道,「想我孔雀門於蜀中也算名門,豈有不揭之理撒?」
白狐子一聽,那雙細長的秀眼難隱譏諷之情,心裡揶揄道:名門?孔雀王算名門,那九夜郎君就是名門的祖宗。
于吉搖搖頭道:「九夜郎君橫行天下之時,汝等孔雀門連蛋都還未生。劉益州實實堪稱庸愚,九夜郎君豈是易與之妖?其之妖紀,雖是聞者不多,可據小生所知,其甚至可追述至周王朝也。當年關中尚未與蜀國相通之時,突來一支神兵從天而降直襲秦國雍都,打得秦宣公措手不及。若非正逢都城防禦建設完備,秦國幾乎就此亡滅。那支神兵便是蜀國開明王之徵褒大軍,於徵伐褒國之後,順余勢襲秦,劫掠乃返。」
「哦?蜀國竟然還出了蜀道天塹欺負過秦國?莫非這事還有九夜郎君參與嗎?」我問道。
于吉點頭道:「開明王北上出蜀經由現今之金牛道,而劍門關便是金牛道之中一處雄關。王取軍馬牛羊百餘頭作叩關犧牲,九夜郎君則以身作道攀山盤谷供蜀軍順利過關表謝。乃至於蜀國大軍忽至忽去,使得褒國滅亡,秦國膽顫。」
聞于吉此言,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場面,在群山林立,霧靄重重之中,一條巨大的蜈蚣攀抓於崖壁之上,數萬兵馬輜重在他寬闊的背甲上緩緩有序行進。背甲烏褐油亮,閃著磨砂質感的亞光,一名士兵不留神腳底打了個滑,「跐溜」一下連喊都來不及喊便向深谷霧海里溜了下去。掉進了萬丈深淵……並沒有,九夜郎君那如長戈巨戟一般的節足輕輕一挑,就把他彈回了背上。士兵驚魂難定,后怕得尿了九夜郎君一背。
我問于吉道:「莫非九夜郎君便是先生所言的那種雖無天地守護,卻潛居極險之地,乃無斬妖師前來撼動之鎮方大妖?」
「然也。既非飛升成仙,遂成人間大魔,亦是橫行大地無阻,貫通宇宙,妖力齊天之輩。」于吉答道,又轉頭問翠岩生,「小兄弟,小生倒是好奇汝等是如何備戰九夜郎君,汝又是如何全身而退歟?」
翠岩生齟齬了半天,怏怏道:「蜈蚣堅甲,刀槍不入,我等採用『蜾蠃寄子』之法。由前陣十名門內好手,施放金腰蜂試探,潛取其節甲薄弱處穿刺產卵,待其孵化,蜂子將由內盡噬其肉,余空殼與妖珠由我等坐收。」
白狐子和我聽了,渾身寒毛豎立,這毒之斬妖師,真不是一般的毒啊,手段毒,心也毒。與其讓妖魔眼看著自己被蟲子由內而外地吃掉,我覺得倒不如手起刀落讓他微痛嗝屁更講妖道些。
也就于吉見多不怪,點點頭道:「嗯,確是科班之法:遇堅甲者,由內破之。不過此法對付尋常甲妖好使,蜈蚣上妖,恐怕無效,反倒易激怒於他,招致後患。」
「後患,唉……他們將金腰蜂投向九夜郎君,卻如同縱魚入海,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翠岩生道,「我見前陣一招不成,便令全員急退百里紮營夜宿,再思克妖之法。我在營盤四方置毒霧護營,派人徹夜巡守,孰料前陣十人皆在睡夢中見一身著青甲蒼披,頭戴叉天鐵兜,腰掛三尺長劍之褐發武者,巍巍而立,拔劍指人曰:『豎子魯莽,妄圖我九夜郎君,今攝汝等廿年陽壽,以儆效尤。』」
白狐子摸著嘴巴,若有所得地喃喃道:「原來大妖魔是這麼做的,攝人陽壽,比直接殺人了事手段不知高明多少倍,不傷人命,不生因果業報,又能益氣補血,快意恩仇。嘿嘿嘿嘿,妙哉。」我看向白狐子,只見這張白凈無暇的臉龐,就算是「嘿嘿嘿「的奸笑,也給人以春風撲面之感,實在是太過分了。
翠岩生繼續道:「九夜郎君襲人於夢中,令人無從防範。門人夢醒后,人人自危,皆知此夢非虛。我始知我輩比之九夜郎君,如細沙比之峨眉,遂急急撤陣而返。未盈月,竟真卒一人,繼而陸續有人暴病不起,有人壯年卻體魄衰微,貌如老翁。」
「所以你……就想下去求泰山府君換命,難道要將自己的壽命勻給門人?」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