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冥府行
適才看到上頭吊下人來探路之時,我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這種王侯墓葬,若能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的話,那都將是人類共同的瑰寶。如果現在就被這群盜墓賊光顧,1800年後怕只是一個空冢了。怎麼辦,殺光他們?我的眼睛半耷拉著,一股殺氣在心底醞釀開來。甫跟他的目光接觸,在他發出驚呼之前,我幾乎就要魂魄重歸體,抽刀揮殺氣了,卻發現他的呼聲戛然而止,而且表情扭曲著,臉上寫滿痛苦之狀。我看向旁邊,原來是白狐子隔空伸爪,以爪形妖氣鉗住了那人的氣管,使之無法發聲。
「白兄……」于吉慌道,「把握住,勿傷其命。」
白狐子點點頭。
打開任何自由之門的鑰匙,無他,都是無窮無盡的束縛。白狐子心裡當然明白得很,自己淺薄的修為,根本做不到像大妖那樣自由自在地揮灑妖性,只能不斷地克己,靜待雲開月明,而在此之前,任何的肆意妄為,都是自絕妖路。可是他又怎能眼看清修百年的穴巢為人所毀,重重棺槨內的高密懷王,雖已死透骨枯,亦未曾有過交際,那也是長年伴修之物,孰能無情。況且待我等下去冥府,留在人間的這三具肉體便是俎上魚肉,這盜墓賊們若是下得地宮來,可不會做什麼善事。
就在白狐子思慮如何處置更妥當之時,一旁的翠岩生頗為艱難地控制起身體,伸出右手從背後抽出一根中毫毛筆粗細的竹管道:「不勞你們費心,老子招來的盜墓賊,老子自己處置。」話落,他把竹管對到嘴上,「啾」一聲,就看到一粒銀紫色的光點飛向那個瘦小的蟊賊。那是一根帶毒的銀針,細小的銀針悄無聲息地扎進小賊的身體,使人渾然不覺。緊接著,蟊賊眼睛發紅,嘴巴大張,不停地甩著腦袋,唾涎橫飛,手腳不自主地胡亂揮舞,拚命拉著麻繩拽扯起來,整條褲襠瞬間瀰漫出濕漉漉的一片。吊著他的麻繩立刻有了反應,迅速把那蟊賊往上拉去,就像晃蕩著一隻胡亂撲騰的土撥鼠,「嘰嘰吱吱」的。白狐子松去妖力,轉頭不解地看向翠岩生。
翠岩生平靜地解釋道:「這是『雀眼恐懼之瘟』,中毒者的精神會沉浸在他最懼怕的東西里。」
「你可真是個機智的小毒蟲,」我感嘆道,「不過只嚇走他一個,上面還有……至少七個呢。」
翠岩生莞爾道:「嘿嘿,東楚君,此針謂之為『瘟』,自有『瘟』之功效撒。毒針入體之後,中毒者與人交談時毒針便會從嘴裡吐射而出,如此一直傳遞下去,直到毒液稀釋完。」
我斜著眼打量著翠岩生,心說你怕不是容嬤嬤轉世呢吧?
哎,不對不對,容嬤嬤怕不是你轉世吧。
那小個子蟊賊被利索地抽上天頂的洞口裡后,上面又傳來對話:
「穿地鼠?!你幹啥玩意兒?我肏,這一檔子尿,出息,嚇成這德行?都看到啥啦?」
「二豬你他媽的快拉啊,有殭屍,整個地宮都是殭屍,冒著血的殭屍啊!」
「哪有什麼屁的殭屍……哎喲,孫子,鼠你嘴裡什麼東西吐我臉上……媽呀!鼠你後面好多毛毛蟲啊!」
「二豬你發什麼神經,怎麼突然把繩子放了,大傻,快把鼠拉出洞先。」
「好大的毛毛蟲啊,狗子!」
「拿開你的豬頭,哎喲!肏你媽,什麼東西扎我?」
「救命啊,快拉我上去啊,我肏你們媽呀!老爺子!救我……」
「砰砰砰」三聲悶響,外面停止了吵嚷。
「五牛、紫燈、八哥,你們背上二豬他們快些走。大傻把土填回去,這魚老夫摸不明白,急釣不得,我們先撤。」
天頂立刻傳來一陣「嘩啦啦」的聲音,而後地宮便恢復了寂靜,這番波折前後不過五分鐘便告了段落。大傻、二豬、狗子、穿地鼠、五牛、紫燈、八哥,還有一個不知道叫什麼的老爺子,嗯,這幫盜墓團伙……改明兒從冥府回來我要不要去官府舉報他們?(人曹操現在派著摸金校尉滿世界挖得正酣暢淋漓呢,哪裡輪到你為這個宇宙的人類遺產操心?)一邊這麼琢磨著,一邊我的魂體還在繼續向黑洞陷入。當我的腦袋從自己的襠部穿過的時候,嗯……那種抬頭仰視自己褲襠的機會……真心是不多。
在天頂窟窿里落下的微微沙塵飄浮半空之間,白狐子轉頭對翠岩生微微地謝道:「有勞了。」道完,他伸手一招,收回地宮天頂的五團狐火。
而在我們一行四人的腦袋都快沒入黑洞之時,翠岩生細不可聞地蹦出一句:「不勞。」
隨後整個地宮恢復了完全的暗黑,四具肉體紋絲不動地站立在原地,彷彿鮮活的兵馬俑。
……
努力睜眼,妄圖捕獲哪怕一粒光子,迎來的只有無盡的黑暗,舉手不見五指,如在「一得閣」的墨水裡潛泳,四肢也無從發力,連魂體是在下落還是漂浮,也感覺不出。不知過了多久,面前出現一個洞口,洞裡面向四周散射出白色光芒,我轉頭四顧,發現其他人都不見了,便嘗試著邁開腳步——先走出這片黑暗再說吧。似飄似走的,在洞里由漆黑,變灰黑,變灰白,變花白,直至白光褪去我身邊所有的黑。恍惚間,我就孤身置在一片荒原里,荒原極大,極遠,一望無際,廣袤無垠,大大小小的白色、黃色、紅色石塊錯落其間,沒有草木,也沒有走獸,如同火星表面,沒有一絲生命的痕迹。在遙遠的天邊彼側,有一輪血紅色的太陽,照射著整個大地。
這就是陰曹地府的樣子嗎?
現在該往哪走呢,魂體應該不會肚飢口渴吧,要知道在人間的話,戈壁和荒漠最致命的危險便是無法獲得補給。我深吸一口氣……嗯……我現在是魂體,按理說,應該不需要進行呼吸作用,便屏住呼吸……也沒有大礙,看來魂體呼與不呼,可以憑個人喜好。我正饒有興趣地試驗各種魂體跟肉體的使用差別,就看到不遠處浮現出一個人影,緊接著另一處也浮現一個,「呼」的一下,又一個人影在我的身邊憑空跨了出來,做著他那標誌性動作——伸手捋了捋嘴上那撇邪魅狂娟的小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