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喰屍
可白胖子與彪爺,卻把帶上韋枷這件事,當做一件必須要做事。
車夫兒子跪在地上哭泣,旁邊是他老爹的屍體,他肩膀聳動得厲害,由此可看出他的悲愴非同小可。此時,異變突生,他的哭聲慢慢變小,肩膀也停止抖動。
白胖子與彪爺瞪大了眼睛,他們明白馬上就有什麼了不得的事要發生。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錯過車夫兒子的舉一動。
那車夫兒子緩緩地彎腰低頭,指尖顫抖地伸手去碰車夫不成人樣的屍體。白色像一塊斑點逐漸佔據他的眼眸,這一幕背對著車夫兒子的彪爺和白胖子都沒有看見。
內髒的血腥之味無比凝重,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傳到了他的鼻子卻堪比天宮仙宴的瓊漿玉露。咕——悠長而響亮的腸鳴聲,他的胃率先發出抗議。口腔里的口水不斷地在分泌,他的嘴巴不停地張大,誇張得彷彿要把自己的下巴弄脫臼。
肉,好吃的肉!
暗紅色流了一地的腸子與各種臟器,如同蒙了一層誘人的金黃,他無法揭制自己的食慾。垂涎一直吊著他的嘴角盪鞦韆,喉結間或聳動。
白胖子和彪爺都聽見了明顯的口水吞咽聲,這傢伙不會是想把自己的爹吃了吧?
搓了下自己的胳膊,白胖子的惡寒絲毫未減。
彪爺的心態更多傾向於坐岸觀火,這不失為一次看清楚這些東西面目的好機會。
肥溜溜、九曲十八彎的腸子,鼓鼓囊囊的,一眼就能看出它們的「充實」。心、肝、腎之類的器官,沾了不少枯草與泥巴。
可這一點也不影響車夫兒子的食慾,他像是一個資深的內臟嗜好者。津津有味地把彎彎繞繞的肥腸,塞進自己嘴裡,牙齒一上一下地咀嚼吞咽。不多時,就解決完了那一坨「肥腸」。
接著,他又把目光投了剩下的臟器。
一口接著一口,咸腥的血液,帶給他無上的滿足。
如果再來碗白酒就完美了,他感慨地想著,手中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慢。牙齒與肉體的親密接觸,宛如最新奇的遊戲,勾起了這個男人的童真——純粹的、無節制的食慾。
那男人對肉的渴望遠不止如此,一個老頭的體重少說有七十斤,但約莫一刻鐘,地下就剩下了堆粉紅色的骨頭。男人的胃口大得誇張,他完整地吞下一個人的肉量之後還不痛快,又去拿石頭敲開骨頭,如癮君子般吮吸裡面的骨髓。
可惜,老頭的骨頭已經接近完全鈣化。男人吸到臉紅,也沒有吸出丁點骨髓。享用完這場饕餮盛宴后,男人挖了一個大坑,把乾乾淨淨的骨頭埋進坑裡,再用泥土和乾草填好。
又過一會兒,男人如遭電擊,全身抖了一下,打了個激靈。就像從一場夢中醒來,他看著自己沾滿泥巴的雙手,完全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迷茫地站起身來,嘴角的血漬,與眼角的淚漬,還未完全乾涸。
他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他已經完全忘卻自己曾經有個父親。而他正好尋他父親而來,發現了自己父親的屍首,並且將屍首拆骨吞肚。
中年男人漫無目的地走出草叢,他看到了那輛藍布擋著的馬車。但素有君子好財、取之有道的諫言。
「進城的時候,我去稟報官差大人,一輛馬車可值十兩銀子。」白胖子與彪爺聽到了中年人臨走前的碎碎念:「這人實在太不小心,這麼大一輛馬車沒了,白花花的銀子化為烏有,唉……」
「彪爺,你怎麼看?」那中年男人走了好久,確定不會原路重返的時候,白胖子才問彪爺。這地方過於兇險,記載曦朝的正史、野史,他也看過幾本。他可以肯定平撫七年,絕對沒有人吃人事件的記載。
三人之中,韋枷昏迷,派不上用場。如今能拿主意的就只剩下他和彪爺,他一時之間有些六神無神。人類最古老的情緒來源於恐懼,而最深沉的恐懼又來源於未知。
白胖子看彪爺一臉平靜,臨危不俱,想他必是有所倚仗,所以想聽聽彪爺對現狀的見解。
彪爺也沒有頭緒,但以不變應萬變總沒錯。如果眼前符合他的猜測,哪怕他們的人數再提升百倍也是白搭,秘境的危險不會因為人數增多降低死亡率,所有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均等的。
「此地不宜久留,趁對方離開,我們把他搬上馬車。」彪爺把草叢裡昏睡中韋枷搬出來,白胖子沒有覺得帶上一個累贅有什麼不妥。
韋枷一個成年男人雖然看著瘦,但也有一百二十斤。彪爺要放哨,防止有人突然過來,白胖子一個人把韋枷弄到車上,額頭出了不少汗。兩個沉甸甸的背包,也耗費了他不少氣力。
氣溫漸漸升了上來,周圍茂盛的野草,給他們提供了不少掩護,也使得周圍帶上了一點亂七八糟的草的氣息。黏乎乎的,就像有人拿著狗尾巴草,不厭其煩地騷擾你的鼻子。
草里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蟲子,非常小,就像寵物身上的跳蚤,卻沒有跳蚤那般硬。白胖子也不識得這些小蟲子的稱呼,馬車才剛起步,他就捏死了十隻小蟲豸,叮咬過的部位非常癢。
白胖子渾身難受,好在準備齊全,背包里有噴霧,他往身上噴了許多,那些蟲豸才沒有那麼放肆。胖人本來就容易招蚊蟲,兩個瘦的與他一個胖的在這,剛才蹲在草叢的時候,他就遭了不少罪,為了不被發現才一直忍著。
彪爺拿出了指南針,白胖子在馬車車廂里抓頭騷癢,臉上的泥巴還沒有抹乾凈,看著就像個荒山裡跑出的野人。
指南針滴滴地轉,然而指針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這說明此地的磁場非常紊亂。
彪爺收起了針南,心中的陰霾卻在加重。
上次也是這樣的情形,一瞬間被傳送到未知的地方,指南針不能使用。那次只有自己逃了出來,這次還有這樣的好運嗎?
彪爺越發篤信三人被困在一處似幻非真的秘境,這裡的一切由虛假構成,然而卻勝似真實,如果他們在這裡死亡,那他們便是真正的死亡。
白胖子趕完蟲豸,扯開衣領,一個用麻繩穿起來的飾品,掛在他的脖子上。項鏈的模樣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眼睛,綴以類似藤蔓的紋路。
這個項鏈是出發前碧綺絲派人交到他手裡的,這個東西如同那些千年凶墓里泌血的明器,隱約有種不詳感縈繞著,一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懾於碧綺絲那層人的手段,沒有膽子把這玩意丟下。
他曾打聽過交付項鏈那人,碧綺絲將這項鏈交給他的用意。那人只說,碧綺絲大人說,讓他好生收好,把它帶到墓里,到時他就會知道怎麼做?雖說他知道自己要到墓里找一個鑰匙,可這個鑰匙長什麼模樣,有什麼用處,他與彪爺皆是一無所知。
馬是老馬,車是舊車,崎嶇的小徑並不平坦,車輪不時會碾過碎石。馬車車廂里鋪著的禾草起到的緩衝作用非常有限,走了大約半個小時,白胖子覺得自己的屁股將要開花。
這樣的煎熬沒過多久就結束了,遠遠的有座小屋坐落於半山腰之上。旁邊有條溪流潺潺流淌,眼睛銳利的彪爺還能看見尾羽五彩的公雞在漫山野地跑。
古代的雞還留有野性,在山間身姿格外敏捷,但參照這些雞的規模,這群雞應該是被主人家在這裡,那座小屋應該是山上的獵戶搭的房子。彪爺擁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野外山上晝夜溫差非常大,他們的背包里倒有兩個睡袋,但不能保證昏迷的韋枷不被凍死。
秘境里的一切人與事都信不過,但是反饋的感覺卻是真實的,要是對夜間的低溫不以為然,那就等著凍死在秘境里。此前不久,他們才見過那車夫的兒子,把車夫的屍體全部吞進了自己的肚子。
明知這裡的人可能有大問題,由於帶著個韋枷,彪爺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們今天晚上必須借這山間的小屋過夜,如今之計只有見機行事,見招拆招。
我也不是吃素的……彪爺有著充分的實力作為後盾,如果只是那老頭變異的水平,他一個人就能應付。
這匹馬擁有正常的生理構造,外表看上去毛髮亂糟糟的,有的還結成一團,蹄子上的馬蹄鐵倒還好好釘著,不過腳掌蹄甲有些厚。看來車夫對這匹馬的飼養不算精心,這也合乎他農家老漢的形象,沒有那麼多講究。
它是匹老馬,馱著平均體重一百四十斤的三人爬到這裡,是場不小的考驗。
彪爺畢竟還是個現代人,以往去野外生存,也得倚仗這些設備。指南針不能使用影響了他對方向的判斷,而且由於他對古代已經變樣的地形不熟悉,竟然走了相反的方向。
那車夫如果是運菜到城裡賣,這兩個小時的工夫,差不多應該快到,人流與馬車也會變多。可這一路上他們根本就沒看到別的馬車,包括背著行囊的路人。
彪爺與白胖子都意識到了自己走錯了方向,只怪那老頭異變太快,他們還沒來得及在他嘴裡套出話。那老頭應該是在城裡賣完菜,準備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