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畫家龍山程

第八章 畫家龍山程

在龍山程非自願的情況下,他聽了一晚上的牆角。

他最先嘗試打開收音機,聽電台播放的八十年代老歌。

可是一牆之隔的驕喘連連,使他的腦門黑線連連。他不是那種沒有嘗過人事的老光棍,年輕那會,他常常到各個洗浴中心「大保健」。髮廊的洗頭小妹,見了他都得紅著小臉,輕啐他一口。

只是他想不明白,在這麼一個破出租屋,隔音效果差到一定程度,床硬得睡上去腰酸骨痛的地方,做那檔子有那麼舒服嗎?

在他身前架著一幅油畫,他剛剛正在描繪這幅圖畫。畫面上的內容,不是搞藝術那一行的人,暫時是想象不出成品的。這幅畫在色彩上,給人一種視覺上的衝擊感,紅色、黑色、綠色、白色,其中又數紅色跟黑色這兩種顏色特別明顯。

這幅畫雖然沒有畫完,但卻給人一種呼之欲出的驚悚之感,明明這幅還沒完成,也分辨不出所畫的內容。

龍山程是一個畫家,而且不是那種撲街的窮畫家,他的畫在某些特殊圈子特別受歡迎。他這次就是接到一個訂單,因此趁午夜靈感來臨,好好地完成這幅作品。

他的房間除了油畫,便是油畫,他自己的睡的床雜然其間,反而沒有那麼明顯。

一幅的畫作,用白色的畫布遮著,窗戶、窗帘都拉得死死的,一絲風也漏不進來。

顏料的刺鼻氣味加重了房間里的煩悶,可龍山程竟然能忍受下來。

「啊……啊……輕點……」

「呼呼……」

男女肉體搏擊而造成的床鋪搖動又咯吱咯吱地響著。

龍山程看了眼手錶——一塊銀色的手錶,做工細緻,如果將它拆開,它複雜的內部結構足以證明不是一塊水貨表。這是一塊貨真價實的世界名表,而買這樣一塊手錶的錢,不過是區區他賣出一幅畫的收入。

0:00,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一個特殊的時刻,它代表著一天的輪迴更迭。

其實在當世的畫家之中,他的畫作拍賣價格,也能稱得上號。

但是,若去網路上搜索龍山程這個名字,不會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因為他所畫出的畫,畫風尤為詭異,這些畫的主角,不是常見人、景、動物、植物,也不是畢加索的抽象派畫。

而是一幅幅扭曲而怪誕的聳人聽聞的作品,他畫中主角是鬼,他想象中的鬼魂。

他沒有見鬼一類的經歷,可當他把畫繪出,他的每一顆毛孔都在告訴他。

你畫出的鬼是真的。

即使是他這個畫家,面對自己的作品時,也不願看那一幅幅畫多一秒。

他作畫從來都是最後檢查一遍,然後就用畫布把畫完全遮擋住。

有時,他會做夢,夢見畫里的鬼,有一天跑出來,把他拖進畫里,而這又成為了他創作的靈感。

十三年前,畫家龍山程,還不是畫家龍山程。他只是會計龍山程,幫大老闆們做賬,他完全知道那些賬本下隱藏著些什麼。

那些他想要忘卻而根深蒂固的記憶,也是他的靈感來源中的重要部分。

那時,他雖然學過畫畫,但是絕對稱不上高超,倒貼錢也沒人會買他的畫。

然後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在大老闆們的幫助下跑路。

沒人知道他出去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莫德里市。

包括那幾個大老闆,他心中一直在擔憂在老闆們不會放過自己,甚至可能派殺手來殺死自己。因此,即使回到了莫德里市,他也沒有跟大老闆們聯繫。而且他沒有家人,老父老母應該化為了一坯黃土,最多被人掘祖墳。可這種事情,那些大老闆自栩身價,應該不屑於去做。

即使他掌握了那些老闆們的最大秘密,一個可以致他們於死地的秘密,這個秘密跟大老闆們私下做的買賣有關。

他心驚膽戰過了多年,後來漸漸也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最大的可能是那些老闆,以為他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他暫時是安全的。

他深入簡出,就連租的房子,也是這樣破落的房子。

他相信沒有理由,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曾經的朋友站在自己面前,或許也認不出自己。

高度近視眼鏡在鼻樑滑落。

龍山程是個塌鼻子,所以眼鏡經常固定不住,畫三筆就要把眼鏡扶正。

摘下近視眼鏡,他完全就是個瞎子。

龍山程將畫筆撿起,眼睛看向自己所作的那幅畫時,眼睛餘光里的景象讓他不敢動彈。

畫布是什麼時候揭起來的?

他明明全部都有好好檢查過,確保每塊布都蓋在那些畫上面。

就連房間里的窗子,也全部關好了。

他看向了窗帘,有吹的話,窗帘會掀起來。

但是,窗帘竟然連晃動的跡象都沒有。

哪裡來的風?

那幅沒有遮好的油畫,半搭在上面的畫布落到了地面。

畫中的惡鬼,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無論走到哪裡,只要目光里有這幅畫,都會讓人感覺,那個畫中的鬼在盯著自己。

龍山程對這幅畫還有印象,與他筆下的諸多主角不同,這個畫中的女人粗看是個年輕的漂亮女人。

不是說畫中女人像正常的人不好,可是他也曾經嘗試過,只有他腦海里的鬼,可以在他的手中成畫。

無可置疑,畫中的女人是鬼。

她雖然嫻靜地笑著,可是細看會發現,她嘴角的弧度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再仔細看下去,就能感覺到她眼中的兇險與不懷好意,被這種目光盯著看的人,會感到后脊骨涼嗖嗖的。

「啊!」

龍山程被這女人的尖叫嚇了一跳。

過了一會,他明白是隔壁的肉搏戰分出了勝負。

他克服自己的恐懼,手忙腳亂地把那幅畫重新蓋好。

不是沒有人出重金求夠這幅畫,可每當他想把這幅賣掉時,都會感到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的預感告訴他,把這幅畫賣掉,會發生不好的事。

像他這種人,即使不信鬼神,但到現在也不得不信。

所以,這幅畫好好地留在他的屋子裡。

他與這些畫同吃同住,拉上畫布不覺得有什麼。

如果把畫布拿掉,就讓人細思極恐。

他與一屋子的鬼生活在一起。

龍山程不止一次覺得,這些畫是活著的。

因為很多時間並不是他在挑選賣家,而是那些畫它們本身在挑選賣家。

這個過程聽著玄妙,其實也不難說清。

當適合的賣家出現在他面前跟他求畫時,他的心臟會產生小電流躥過一般的感覺,而這就是這些畫給他的指示。

因為自己學會這種畫法太過機緣巧合。

所以,龍山程認為,也許是這些畫在操縱著他。

他不過是一個畫中凶靈擺布的人偶。

想什麼呢?

龍山程開了一瓶洋酒,倒了大約小半杯,又挑了幾個冰塊放進琥珀色的酒液。

咚咚!

冰塊與琥珀色的酒液相得益彰,有一種晶瑩的美感。

當年的事情,他差不多忘了個乾淨,可在這天夜裡,他又回想起曾經種種。

喝酒渾身發熱之後,龍山程這才感到好受了些。

雖然住的地方破,但是在吃喝上,他並不虧待自己。

為了掩人耳目,他沒有動房內的陳設,只是買了一個60厘米高的小型電冰箱。

隔壁的那對男女,他沒有多少了解,下午的時候,他聽到一陣喧鬧,還有方德淑那個騷貨的聲音。

他猜是有新的房客來看房,不過他想不到竟然還有新房客會住進來。

在種種詭異色彩的渲染下,還有膽大包天的住進來,真是讓他感到奇怪。

這間房子的傳聞,有一部分是他托幾個客戶放出去的,為了就是保持房子的安靜。

但是,此刻,這種他所需要的安靜,被新搬入的房客破壞了。

在漫長而乏味的搖床起過後,那雙男女又說起了「悄悄話」。

悄悄話這個比喻,有失偏頗,應該說沒營養的對話。

龍山程沒興趣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他只想讓他們安靜下來,好讓他完全這幅作品。

可現在這個時候,深夜時分,他不好過去敲門,給他們警告。

很大可能,他們會報警。

龍山程不希望他們報警,警察十三年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他想這個記錄繼續延長。

在寂靜的夜裡,任何聲音都會放大。

何況是韋枷和杜鵑並不小的說話聲。

龍山程試過徒勞抵抗這些聲音,可是,過程是無用的。

比起阻隔,最立竿見影的方法是掐滅噪音製造源。

明天,他要好好跟對方談談,讓他們有所收斂。

他不想跟其他人起衝突,可現實由不得他。

只要掌握好尺度,他相信不會惹上麻煩。

在無邊無際的噪音中,龍山程徹底沒了作畫的心思。

他戴上了耳機,沾著顏料的衣服都沒有脫,就躺在了床上。

耳機里是一檔電台喜劇節目,主持人講的笑話,完全找不到笑點,簡直是爛透了。

窗外,赤紅的綠豆小眼,觀察著房內的龍山程。

龍山程的房間里沒有食物,顏料的刺鼻氣味,應該能勸退老鼠才是。可那隻老鼠,竟然叭在窗戶外面,彷彿能透過窗帘,看到床上的龍山程。

赤紅雙眼不止一雙,陸續有老鼠順著裸露的水泥管道,經過檐角爬到龍山程房間的窗邊。

它們似乎在吱吱吱地講話,像人一樣密謀著某個陰謀。

雖然無從得知它們語言的內容,那一定是個邪惡的陰謀。

就好像它們擁有的與自身身份不符的智慧,就好像異端科學家弄出的豬人那樣的畸形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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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靈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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