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牢獄里的那盞燭燈明了又滅,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日。
平日的我除了按照小姑娘說的時辰吃那些藥丸之外,其餘時刻總是拿著那一把神鏡,偷偷去瞧玉山的情況,去瞧姑姑的情況,只是墨蓮我不敢去瞧,這是我第一次欺騙他,作為朋友著實是過分了。小糰子被尊神取走之後我也不擔心,君燁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小糰子在他的身邊絕對安全不過。
從神鏡來看,玉山的民眾都不知道自己的山主出事了,就連蟲蟲都不知曉,雲殊小姑娘依舊是在玉山住著,盡職盡責給姑姑醫治,姑姑的臉色好了些,我不在,主持政事的事情就由玉山的幾個守山長老來做,我瞧著他們還很從容不迫,便是放了心。
在這裡不知時日地過著,通天神鏡就是我唯一的慰藉。我吃著小姑娘留下的葯,總算稍微把寒氣壓制了下去,這些葯本來按照我先前的身體來說的話,應是可以除盡寒氣的,只是我現在遭受反噬,差了不少,能壓制寒氣,慢慢平復就已經是不錯了。
這日,我醒來的時候,燭燈明亮,就著乾草堆旁邊的茶碗里喝了些水,我摸了摸懷裡的東西,打算掏出神鏡來看玉山的情況的時候,牢門那邊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抬眼看去,那獄卒正諂媚著一張臉給身著錦衣的沐清荷開門,點頭哈腰的樣子十分的狗腿。沐清荷端著優雅的帝后架子,身後還跟著兩個仙娥,等門開了,獄卒還特地鋪了一塊地面的毯子,她才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走到我的跟前,她眉眼裡張揚著的都是幸福美滿的喜氣。我垂下眸,只微微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對於這種結果,我意料之中,本就沒奢望君燁能夠嚴懲沐清荷,眼下只能拿著重傷天後這件事來安慰安慰自己。
好歹,我也算報了仇。
「你過得還好嗎?」
在外人看來十分溫柔優雅的聲音響起,而我不用看,就知道這人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裡藏著的得意和惡意的意味。
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沐清荷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我一點威脅都沒有,為何她還是喜歡在我面前蹦躂呢?
「你來做什麼?」
我閉著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
「來跟你敘敘舊兒。」
聽她的話如常,沒像是生氣的樣子。
「哎呀,娘娘,您來敘敘舊,為何不叫人拿椅子坐著?」這時,一個仙娥開了口,語氣里都是滿滿地擔心,轉而就去呵斥獄卒,「還不趕緊給帝後娘娘看座?!要是被尊神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是是是。」
獄卒忙應聲,聽那腳步聲,應是下去找椅子去了。
全程沐清荷沒說一句話,我恍然大悟,原是這一茬呢,炫耀來了。
心裡痛不痛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覺得麻木裡頭好似沒感覺到多痛了,麻木了,也知曉這些沒必要再去爭什麼了,總歸爭不贏,眼下的我,只想能出去,能回那玉山,回歸我之前平靜而又快樂的生活。這段一廂情願的感情,就任由它在心裡腐爛掉,時間長了,自然就消失不見了。
許是見我沒反應,沐清荷有些不甘心地繼續開口:「你可是不知道,那天你傷了我之後,夫君找了好些仙醫連夜給我醫治,不過我這個身子實在嬌氣得很,休養了這麼多天才見好,所以到如今我才能來見見你,就想看看你,過的可還好?」
我不答話,聽著她在那裡自言自語著,突然覺得十分可笑,這番,我也就笑出來了。
「你笑什麼?!」
這回說話的是方才說看座的仙娥,我懶懶地睜眼,像是才看見她一般,道:「沐清荷,什麼蒼蠅如今也能在你面前蹦躂了?」
沐清荷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至少比進這個門的時候那種得意洋洋地炫耀之意來的更加難看,看著她難看的表情,我心裡卻是十分滿足。
只見她瞪了一眼旁邊的那個仙娥,「閉嘴。」
那個仙娥立刻噤聲退去了一邊。
我歪著腦袋看著她這番模樣笑,「溫柔點,這樣的你可不好。」
沐清荷聞聲又看了過來,看我這幅模樣,皺緊了眉頭問:「你就不生氣?」
「我生氣?」我笑笑,避開她的問話,「如今你我也沒什麼可裝來裝去的了,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你這般裝著也很難受吧?」
沐清荷的臉色陰了又晴,晴了又陰,幾番變化。我也不惱,端起乾草堆旁邊的茶碗又喝了一口,獄卒三日才來一碗水,這些水得慢些喝。
良久,沐清荷才又恢復高高在上的模樣,臉上也沒刻意裝出來的幸福開心的模樣了,不過看她眉眼上揚,想來是真的過的不錯。
「這不就對了嗎?」看她這樣子,我知曉她是同意了我的說法。
她抿著唇,眉目冷然,看著倒有幾分君燁的樣子,許是相處得久了,「你難道不嫉妒嗎?」
「嫉妒?」我笑,「如果他的心裡原本就有我,用不著我去爭,也用不著我去嫉妒,如今這些都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嫉妒作何?沒什麼好嫉妒的。」
見她皺緊眉頭有幾分不理解的模樣,我便轉移了話題,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如今也如願以償,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還是針對我?」
「如願以償?」她的表情上突然一閃而過一絲悵惘,快得我來不及捕捉,就看她笑道:「我是如願以償,可是我還是嫉妒,嫉妒你有許多和他的記憶,比如曼陀羅幻境,比如凡界。」
我愣了愣,沒想到這一茬,而後我又笑了,「可是這些不都是你造成的嗎?讓我去曼陀羅幻境救人的是你,為了救他,不得不下凡界,這些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她抿唇不語,我看著她忽而想到了什麼,「當初在那個佛安寺,對我下毒手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是。」
「你倒是坦誠,打算殺了我,讓那個傀儡代替你照顧他?」我問。
「不,如果殺得了你,我會親自驅逐那個凡人的靈魂,然後奪舍。然後我來親自照顧他。」她的眼底里是不顧一切的光芒,狠厲在眼底里蔓延。
我訝然之後卻是頓悟,「也是,這般才符合你的風格。」
沐清荷被我一噎,表情凝滯了會兒,忽然就笑了,「不過眼下,好似我就不用再嫉妒你了。你可知尊神對你下達了刑罰,只要你度過了這段刑罰,他說,就放你回玉山。」
「什麼刑罰?」
我看著黑乎乎的頂上,心裡也空洞洞的。
「只要你經歷七七四十九道雷刑,並且雷刑過後發誓不再上九重天,就放過你,讓你回玉山。」
「......好。」
七七四十九雷刑啊,我想了想,現下這種身軀去對付這雷刑,想必是有些艱難的,我從識海空間里翻了翻,還有先前三顆固元丹,和幾株復元草,不知這些都抵上去能不能過得去。
我心裡盤算著,沐清荷卻又開了口。
「這雷刑分兩段執行,這是尊神特地吩咐的,第一段執行完,三日後再執行第二段。」她頓了頓,又道:「怎麼樣?你覺得如何?」
聽著她語氣里的幸災樂禍,我卻是沒有什麼表情。
「笙月,你說你可不可悲啊,你喜歡的人連刑罰都不給你個痛快,非要折成兩段,一前一後來折磨你。」
最後,沐清荷留下這句話就走了,就連獄卒剛搬上來的椅子都沒坐。
我看了黑乎乎的頂上看到雙眼發澀,收回目光,略微轉頭,發現乾草堆上血跡斑斑,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緊揪著乾草堆拽到指甲差點脫落,看著血淋淋的十指,我渾然不在意地眯上了眼睛,盤算著這第一段雷刑怎麼過。
只要雷刑一過去,我就可以回家了,我有些樂觀地想。
燭火明明滅滅,終於到了第一段雷刑的那天。
外頭來了好些個獄卒,許是怕我逃走,那些個獄卒目光兇狠地盯著我,上前來就是把我的鎖鏈揪緊,解開連在頂上的鎖鏈的時候,眼神時時刻刻印在我身上似的,一眼不眨的,看得我笑。調侃道:「你們這般看著老身,我還以為是老身魅力不減呢。」
「老實點!」
豈料後面的一個獄卒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喉頭冒出一股腥甜,我忙咽了下去,齜牙咧嘴地扶著牆壁站穩。
嘖,現在的小輩,真真是一點都不尊老愛幼。
站穩之後,那獄卒也沒料到我有這番反應,後來也不敢再推,我還想著回頭嚇他們一嚇,想不到他們後面竟是十分老實地將我押到九重天處理罪仙的地方。
那時一個很寬敞的露天大殿,中間明晃晃的有一個刑台,刑台上有一根柱子很粗,卻是直通上面,看不到盡頭,想必雷刑就是從上面而來,執行雷刑的引雷是由雷公電母點擊雷雲,雷雲再通過引雷柱,也就是方才那一根看不到盡頭的柱子,加諸在受罰者身上,受罰者則是被幾條比手臂還粗的鎖鏈捆在引雷柱上,掙扎不能,動彈不得,這就是九重天的刑罰。
原先我只在玉山的那些老頭子的課堂上聽過九重天的刑罰,猶記得當時那些老頭子皺著眉頭,一臉不喜這九重天的刑罰,說是草菅人命,沒幾個神仙能夠受得了,而想不到如今的我卻是有幸,若是能活著回去,興許我還能跟我那幾個小夥伴吹噓我受過九重天的雷刑,也不知道到時候他們會是什麼個崇拜而又驚訝的神情。
我兀自想著,心裡的寒意似乎沒那麼冷冽了。這才稍稍抬眼看向周圍。
處理罪仙的事情,難得九重天來著這麼多神仙,里三層外三層,圍得緊緊實實,我隨意看著,眼睛又朝著那高台看去,只見那天後天君坐在上頭,天後眼睛里藏不住的怨毒,只是臉面無血色。我早就料到這般情景,不過看她這般虛弱的模樣,我還是十分滿意,鳳翎的缺失對一隻神族的鳳凰來說是多麼大的損傷,這些個鳥兒秉承著自己的血統,欺凌弱小,自古以來那些寫在玉山的古書上的鳳凰「豐功偉績」是不小,如此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我眯著眼睛轉移了下目光,瞥向一邊的君燁,心裡悶疼了一下,我渾然不在意,瞧著他孤零零坐在那兒,臉色莫名,好似不太好?而那沐清荷沒有像往常一樣跟在他的身邊,這令我甚是疑惑,看那沐清荷的架勢,應該是巴不得看到我行刑,怎麼不見人?
還未等我尋思個結果,我就被那獄卒粗魯地押上了台,一上台,他們將我推貼在引雷柱上,引雷柱上的捆仙索立刻將我纏緊,那些獄卒左右看了一遍,沒發現問題之後,才下了去。
通天神鏡在我腰上,我有些擔心這會不會把它給電壞了,然後事後證明我擔心是多餘的。
刑犯捆好,一個眉目張揚嚴肅天將模樣的神仙站了出來,手裡持著一道明黃的軸卷,看著這軸卷,他肅容念到:「罪神之女陌笙,三百年前意欲偷盜上古神器月刃,殘害尊神落入凡間,后以假死帶著月刃回玉山,之後將月刃交給凡界妖人,任由妖人禍害天下,而陌笙罪神不知悔改,上至天界重傷天後,其後再重傷尊神帝后。大罪不可赦,尊神念在三百年前曼陀羅幻境的救神之功,免去死刑,特賜七七四十九道雷刑,分兩次執行。」
說著,他頓了頓,收起了捲軸,揚聲道:「第一段雷刑,二十五道雷刑,行刑!」
我聽著這瞎話亂扯一堆的所謂天旨,渾然不在意,結果是只有那七七四十九道雷刑就夠了。現在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回家更重要。、
所以,隨著那位天將一聲落下,五道雷刑緊跟著引雷柱下了來,捆仙索緊緊捆住我的身子,慢慢收緊,我差點喘不過氣的同時,全身麻痛驟起,像是這剃著我的骨頭一般,那雷刑貫徹進我的體內,彷彿有雷電緊緊纏著我那脆弱的骨頭,從天靈蓋骨而下到腳趾骨底部,那痛意讓我再也忍受不住,悶哼了一聲。
這具殘破的身子真的有些吃力,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