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剩女律師
廣北的初夏,明媚的陽光透過雕花的落地窗,絲絲縷縷地投射在富臨茶樓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中彌散著一種慵懶而安詳的氣息。此時正是午後二點,茶樓里客人已經不多,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幾桌人。
岑臻輕輕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杯中的茶水雖好,她的心情卻並不美好。雖然她一直在保持微笑,在應付著眼前這位未老先禿的油膩中男。可是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個相親對象身上,最令她牽挂的還是自己電腦里那份沒寫完的盡職調查報告,今天若不能完成並交給黃律,這廝必定又要拉長一張黑臉,對著自己發飈了。
許立新殷勤地替岑臻續了杯茶,手腕上那枚價值數萬的的金錶亮光閃閃,十分晃眼。他邊倒茶邊笑著說:「岑小姐也喜歡喝茶,實在是太難得了啊。我向來最愛品茶,而且我也一向都認為,懂得喝茶的女孩子,才是最有品味的。」
岑臻笑了笑,她工作忙起來時,別說喝茶,連喝水都是奢侈。喝茶還是喝水,對她來說,其實也沒有多大區別,哪裡可以象許立新這等高級別的公務員,工作之餘尚有閑暇去諸多講究。想想自己的生活還真是粗糙啊,她心裡自嘲著,拿起茶杯淡淡地說:「這茶真的很好,許處長的確有品味。」
許立新看出岑臻的敷衍,不由得有些不悅。眼前這女子,雖然職業不錯,容貌也算得上清麗可人,可畢竟年紀不小了。26歲,眼看就要成了奔三的剩女了,能遇上他這個只有三十七歲,就已是手握實權的政府機關處長,還不是她天大的福分么。可她居然不來上趕著哄哄自己,竟還有些端著的意思,實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許立新心下不悅,態度不由得也冷了下來,拿出平日里辦公時的嘴臉,矜持地說:「岑小姐,我們已經是第二次見面,彼此的情況大家也算了解了。你知道我的老婆幾個月前剛剛去世,女兒就還只有3歲,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如果你認為大家合適,我們就儘快把結婚的事定下來。」
岑臻驚得瞪大了雙眼,她完全無意於眼前這個自大的男人,之所以與他有第二次的會面,完全是難以拒絕久於病中的母親。她的心裡其實一直都在盤算著,要如何才能夠不失禮地讓此人知難而退,沒想到許立新卻已經直接與她說到結婚的事了。看來如今的公務員還真是與時俱進,只爭朝夕,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岑臻低頭望著杯中碧綠清香的茶水,誠懇地說:「許處長您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未來的夫人必定也是優雅端莊、大方得體,我只怕是配您不起呢。」
許立新的臉立刻黑了下來,他被人奉承慣了,岑臻的拒絕雖然委婉,但也足以令他自覺顔面掃地了。他冷笑了笑道:「既然岑小姐這麼想,我看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走一步了。」說完,他取出皮夾,抽了40元放在桌上,便顧自走了。
岑臻招手請服務人員過來結賬,一位圓臉的女孩子微笑地走過來說:「80元,謝謝。」岑臻笑了笑,取出40元,連同許立新留下的40元,一起交給那女孩,然後一身輕鬆地起身出門。這個時間回去,應該還來得及去完成自己未做完的工作。
岑臻就職於廣北市一個中等規模的律師事務所,她的工作主要是對一些準備上市的公司提供法律服務。近些年來資本市場還算不錯,律所也著實賺了些錢。但對岑臻來說,除了資歷和閱歷有所增長外,所里的風生水起和她也沒多大關係。她不是合伙人,手裡也沒多少好的業務資源。由於家裡的原因,她不能出差,外地的項目做不了,本地巿場有限。久而久之,分到她手裡的業務,基本上都是些費時費力,又收不到什麼錢的項目。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付。這年頭老闆們都喊錢不好賺,她一個打工的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岑臻在德信律所工作到快7點,一字一句的,將寫完的調查報告又仔細看了一遍,反覆斟酌了所有的細節,這才把報告發了出去。發完郵件后,岑臻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數字鐘,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她只好匆匆下樓,召了輛計程車便往家趕。
岑臻的父親過世得早,在她9歲時就因為重病離世,家裡就只剩下她和母親2人。幾年前,岑臻的母親曾敏在一次意外中摔傷了脊椎,失去了行動和生活自理能力,不但沒了工作,還只能坐在輪椅中讓人照顧。
岑臻白天請了看護照顧母親,晚上就只能全靠自己,因此她通常是一到下班時間,就急急忙忙地趕著回家,很少在律所多待,生怕看護阿姨下班晚了不滿意。如今看護老人的阿姨非常難請,岑臻可是得罪不起。只是看護阿姨雖然被她哄好了,律所的老闆卻又不高興了。自己的員工一到下班時間就溜得無影無蹤,這是任何一個老闆都不願意看到的,尤其是他們這種視加班為常態的律師事務所。所以岑臻雖然做了5年,業務能力也不錯,可升職總是與她無緣。
岑臻回到家后,看護阿姨果然已經不高興了,張口就對她說:「現在都快8點了,我可是說好只做到7點的,這個時間又不好等車的。」
岑臻無奈,只好取出200元錢塞給看護阿姨說:「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回來晚了,您打車回去吧。」
看護阿姨這才氣平,隨口向岑臻交待了幾句,便顧自走了。岑臻簡單地吃了點母親和看護阿姨留下的飯,就忙著要幫母親洗澡。
曾敏心疼女兒,忙說:「你剛吃完飯,先休息一下吧,不用急著來照顧我。」
岑臻只得坐到曾敏身邊,邊幫母親按摩腿邊說:「媽,您悶在家裡一天了,要不我推您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曾敏道:「不去了,媽有話跟你說。」
岑臻自然知道母親要說什麼,雖然心裡很不願意,但也只能洗耳恭聽。
曾敏果然問道:「陳姨幫你介紹的那個許處長,今天已經是第二次約你了,你覺得他那個人,還可以相處嗎?」
岑臻一想起那個未老先禿的中年幹部,頭皮就不由得一陣發麻,又不好出口抱怨,只好嘻皮笑臉地道:「那個許處長一隻手錶都值好幾萬的,這樣的人我敢嫁嗎?萬一哪天他一不留神進去了,那我離還是不離啊?」
曾敏怔了怔:「那麼這個又不行了?」
岑臻忙點頭:「是啊,官場水太深,公務員我們高攀不起啊。」
曾敏看著女兒隱隱流露的笑容,不由得嘆了口氣:「媽知道你還想著江明宇,可他都失蹤5年了,多半人也早就不在了。你總要儘早為將來多做下打算吧。媽的身體又不好,一般的男孩子見到我們家裡的情況,躲都來不及,誰會願意背上媽媽這樣的負擔呢?媽真是拖累了你。」
岑臻心裡難過,仍是笑嘻嘻地:「媽您又來了,我嫁不出去和您有什麼關係呢?如果真有關係,那也是您只管自己長得好看就算了,卻把我生得這麼丑。」
曾敏無奈地笑道:「你做律師別的長進沒有,一張嘴倒還真是能瞎說。」
岑臻笑著說:「您這是罵我瞎說,還是稱讚我工作能力強啊。」她邊與母親聊天,邊麻利地將曾敏推進浴室,幫她漱洗沖涼。
岑臻忙完所有的事後,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她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卻是毫無睡意。每日里這般忙忙碌碌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再有閑暇去胡思亂想,不會有時間去計較誰對不起自己,而自己又辜負了誰。身邊好事的人問起來自己為什麼大齡未嫁,也可以理直氣壯地懟回去:「我忙啊。」
5年前,岑臻曾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愛。她在工作中,結識了投行分析員江明宇。2個人交往了大半年,就在他們感情日漸穩定之時,江明宇忽然人間蒸發,不知所蹤。岑臻想破頭也不得其解,從此就把找尋江明宇,做為自己工作之餘的最大寄託,並且一找就是好幾年。
岑臻夜晚睡不著時,常常會想起江明宇。她猜想他究竟是已經不在人世,還是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去到了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在那裡結婚、生子並且已經將她遺忘。她每每在夜裡胡思亂想、夜不能寐,第二天就不得不掛著黑眼圈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