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採珠
李三堅所居住的和慶鎮一處海邊,數十艘採珠船停泊在了海邊一處避風海灣之內。
海灣岸邊還擺放著一個很大的香案,香案之上安放著燭台、香爐、果蔬、肉食等祭品,上百名採珠人正在焚香禱告,祈求上蒼、海神保佑此次採珠之行能夠順利進行。
「媽祖護佑,護佑我等一切順利。」
「祭拜上蒼,惡波、海鬼遠離。」
眾採珠人紛紛向著珠池方向祭拜。
採珠人被稱作蜑丁或蜑民,蜑丁以船為家,以海為生,除了一些家人在岸邊居住之外,蜑丁們幾乎都是常年生活在海上,捕魚、採珠、撈蛤等等。
朝廷將他們編戶﹐立里長﹐由河泊司管轄﹐歲收漁課並計丁納稅於官﹐名曰"蜑戶"。
因瓊台在宋之最南端,且又是漢、黎混居之地,因而此地的朝廷管轄就沒那麼嚴格了。
瓊台採珠人前往珠池採珠,採得珍珠之後,蜑丁可以用珍珠從商人手中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如糧、布、酒、鹽等物。
此時上百名蜑丁正祭拜海神,之後就會前往珠池採珠,李三堅的外祖父符貴與兩位舅父符鼑、符鱗均在此列。
「符老爹,祭祀已經結束了,可否前往珠池?」祭祀結束之後,一名老蜑丁問道。
符貴皺眉看了看遠處的海面,揮手說道:「起行吧。」
因符貴一家均是蜑戶,再加上符貴采了數十年珍珠了,經驗非常豐富,並且也較為熟悉海面氣候變化,因而符貴是此次採珠人群的首領,眾蜑丁均願聽從他的安排。
隨後眾蜑丁喊著號子,駕駛採珠船,揚帆出海。
採珠船與一般的漁船不同,一般的漁船船頭是尖的,而採珠船是圓形,採珠船的船體也比漁船寬闊,就似乎是個巨大的橢圓形的木盆。
採珠船之中還有一些纜繩、陶缸、草荐、木桶、木盆、採珠刀等採珠用具。
符貴駕駛的採珠船是所有船隻之中最大的。
「什麼?堅兒,你怎麼在這裡?」
符貴、符鼑、符鱗駕駛著採珠船剛剛駛離海岸沒多久,李三堅忽然從船艙之中伸出頭來,探頭探腦的看著周圍。
李三堅忽然出現,頓時將符氏父子嚇了一大跳,他來作甚?一趟採珠下來,就跟上刀山下火海差不了多少,是兇險之極,符氏父子均不明白這個痴獃小子為何忽然出現在了採珠船上?要知道這小子平日里是打死不上船的。
「外公、二舅、三舅。」李三堅訕笑道:「在家裡無聊得緊,想出來看看。」
「胡鬧,簡直是胡鬧。」符貴生氣的說道:「海路險惡,你不知道嗎?要是你有什麼意外,我可如何向你娘交代啊?嗯,對了,你娘知道嗎?」
自己的女兒是個可憐之人,嫁給李清,生了三子,其後李清與李三堅的兩位哥哥都相繼離世,符二娘傷痛難當,此時李三堅就是符二娘在這個世上唯一的指望,若李三堅有何意外,符貴真不知道自己女兒如何才能夠在這個世上生存下去。
「娘去集市了,外公,我沒事的。」李三堅緊緊抓住船幫答道:「娘。。。娘不知道。」
其實並不是李三堅對出海感興趣,而是李三堅見符二娘每日里,在海邊拾些海螺、蛤蜊去十里之外的集市之上換些糧、鹽等生活用品,太過辛苦了,辛苦不說,還換不了什麼,些許海螺、蛤蜊也換不了多少糧鹽的。
李三堅心中不忍,於是就打算跟隨符貴等人出海,看能不能尋些營生,與符二娘一起分擔一下艱辛的日子。
「你真是胡鬧。」符貴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居然偷偷跑來,你娘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了。」
「爹爹,就讓堅兒跟著吧,反正他又不下海,沒什麼危險的。」符鼑將符貴生氣,於是連忙勸道。
符貴看了看李三堅,嘆了口對符鱗說道:「鱗兒,你看好了堅兒,小心點,別讓他掉海里去了。」
此時採珠船已經遠離了海岸,不可能將李三堅送回去了,況且就算能送回去,但也許就會觸怒海神,海神降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放心吧,爹爹,堅兒交給我了。」符鱗笑嘻嘻的對李三堅說道:「堅兒,你抓緊點。。。」
「無礙,無礙。」李三堅緊緊抓著船幫笑道:「此處風景獨好,不枉此。。。」
李三堅話音未落,一個大浪打來,差點將李三堅掀進大海之中,幸好符鱗一把抓住了李三堅,可即便如此,李三堅也是喝了數口海水,渾身也是被淋得如落湯雞一般,臉色慘白,被海水嗆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驚懼、尷尬的看著符貴等人。。。
「哈哈」符鱗見狀忍不出笑了出來:「噯,我說堅兒,瞧你這小身板啊,堅兒,過來,抓著你三舅。」
符鱗今年也就才十九歲,只比李三堅年長六歲,剛剛成年沒多久,不過符鱗長期海上行船,水性極佳,身體也是極為粗壯,因常年日晒雨淋,整個人看起來是又黑又壯。
站在船上,就跟個鐵塔般的。
就算李三堅被浪花衝下大海,符鱗也有把握將他從海中迅速撈起來。
李三堅無奈,一手抓著船幫,一手緊緊抓住了符鱗的腰帶。
如此就穩當多了。。。
符貴看了李三堅一眼,搖了搖頭,繼續指揮著採珠船向著珠池駛去。
數十艘採珠船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珠池,眾蜑丁拋錨停留在了海面之上。
隨後眾蜑丁就分成了兩組,一組下海採擷珠母,一組負責駕船與接應。
負責下海採擷珠母之人均是年輕力壯、水性極佳之人,均是赤身裸體,提了炳鋒利的採珠刀,挽了只口小腹大的採珠簍,入水之前,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最後憋足了一口氣,躍入海中,沉到數十丈的海底之中,睜大了雙眼,尋找海底之中、海底岩縫之中的珠母。
每一個下海採珠之人腰上均纏了一條繩索,繩索一端就在船上之人的手中,船上極富經驗的蜑丁雙手緊緊握著繩索,緊緊盯著露在海面之上的繩索,一旦有什麼動靜,他們就得立即與其他人一起迅速拉扯繩索,將採珠人拉出海面。
符貴緊緊握著拴著符鱗的繩索,睜大了眼睛,目光不敢從繩索之上移開半分。
符貴同時注意著海面之上,一旦漂浮上來一絲血跡,那就表明了符鱗等人在海底就遇到了危險,甚至已經身亡。
雖做了許多防護,但下海採珠仍是兇險無比,若下海採珠之人估計錯誤或者船上拉扯之人反應慢點,那麼下海採珠人就會活活憋死在水下,將會是七竅流血,死得慘不忍睹。
除了呼吸之外,海底還有許多未知的危險,如鯊魚、怪魚、毒海蛇、毒海蜇等海底生物的襲擊,若真是遇到這種情況,那麼下海採珠之人將會死無全屍,甚至連渣渣都不會剩下。李三堅的大舅就是如此死在了海底之中,連屍首都未尋到。
還有就是海底的溫度,此時正值夏季,海底溫度仍是很低,若冬季採擷珍珠,採珠之人也許會被活活凍死在海底之中。
採珠之人完全是以命易珠。。。
原來是這樣採珠的,李三堅坐在船艙之中,也是緊緊握著繩索,探頭看著海面,心中暗道,這種豁出性命采來的珍珠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吧?至少採擷一次,一歲之中能衣食無憂了。
「有動靜了!」李三堅正胡亂猜測之時,符鼑大聲喊道。
「動手!」符貴大喝一聲,雙手用力拉扯著繩索,採珠船上的眾人一起動手拉動拉動繩索,就連李三堅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其他採珠船上的蜑丁也同時拉動著繩索。
片刻功夫,李三堅的三舅父符鱗就被拉出海面。
「有貨!有貨!」浮在海面之上的符鱗舉著採珠簍興奮得大聲喊道。
「快拉上船。」符貴大聲說道。
符鱗被拉上船后,大吼了幾嗓子就暈了過去,大吼的目的是為了呼出胸中的濁氣,因憋氣太久,於是符鱗就暈厥了過去,同時也許有人會因此再也醒不過來了。
極有經驗的符貴連忙將一床煮開的被子捂在了符鱗身上,以防他被凍僵。
符鱗身體強壯,半刻之後就醒了過來,憨笑著指著採珠簍說道:「爹爹,貨還不少,還有個大的,孩兒從來未見過如此之大的。」
「少說點話。」符貴微笑道:「不知道其他船收穫怎樣?」
「應該也不少,孩兒聽到其他船上的兄弟都開始歡呼了。」符鼑說道。
「黑珍珠!黑珍珠!」一旁撬開珠母的一名蜑丁忽然發出數聲幾乎。
「什麼?」符貴聞言連忙過去拿著一顆核桃大小的黑色珍珠含淚說道:「天降祥瑞啊,天降祥瑞!」
傳說黑珍珠是珠母的眼淚,歷經無數年沉澱而成,是極為罕見的。
符貴采了一輩子的珍珠,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黑珍珠。
符貴隨後看了李三堅一眼。
難道是他帶來的如此祥瑞嗎?符貴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