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失偏頗
《孫子兵法》雲,是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而黑旗軍此時聚於燕京城下的兵馬,雖對外號稱三十餘萬大軍,但其中有許多廂軍、鄉兵、隨軍民夫等,除去這些人之外,僅十六萬可戰之兵,加上舟師將士也不過二十萬。此刻黑旗軍還要分出八萬餘兵馬,以防備金將完顏宗弼等部,於是圍城之兵就更加捉襟見肘了。
這也是就是金燕京守將王伯龍敢於出城突襲的原因之一。
「我等確實拖不起。」燕京城外宋軍軍營之中,大宋宰相李三堅對姚輿、費景陽等人說道。
「師叔所言甚是。」姚輿聞言說道:「金人拖得,我大軍拖不得,久則生變。師叔,叔興請令,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攻打幽州城池。」
「幽州之戰,首在城池,城池若不在了,虜軍再多援軍也無用。」李三堅點頭道。
金軍馳援的大軍皆為騎兵,而以步對騎,只能是被動防禦,幾乎無法主動出擊的。宋軍以雷霆萬鈞之力,排山倒海般的發起進攻,金軍騎兵眼見不敵,就會撒腿開溜,而兩條腿又怎麼跑得過四條腿?這就是在平坦開闊地帶以步對騎的悲哀,只能挨打,不能反擊,不像在江南,利用丘陵、沼澤、湖泊,縱橫交錯的水道,可以最大程度的限制騎兵的機動力。
就算是以騎兵追擊騎兵,也不一定能將金軍騎兵合圍的,因此幽州之戰,攻城為上,幽州城池被宋軍攻取,完顏宗弼等援軍就失去增援的意義了,必然會撤軍遠去。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李三堅點頭贊同姚輿之言,隨後又長嘆道:「我圍城大軍與城中虜軍相當,若強行攻城,必然會損失慘重。叔興、庭舉,我黑旗軍兒郎們已奮戰多年了,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不宜再多死人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姚輿聞言急道:「師叔啊,慈不掌兵,現虜軍大敗,士氣低靡,我軍大勝,氣勢如虹,難道就因為害怕死人,就放棄攻城,放棄如此良機,放棄克複燕雲十六州之良機嗎?師叔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師叔「他老人家」婦人之仁又來了,姚輿心中暗暗惱怒道,每逢關鍵時刻,他總是會來上這麼一出...
「哎,姚大帥...」費景陽見狀連忙勸道:「相國說不宜多死人,並非是不死人,而是少死人,也並非是放棄攻城啊,費某料相國心中必有良策。」
「正是,庭舉所言甚是。」李三堅指著姚輿惱火的說道:「你說說你,年齡一大把了,為何還如此性急?如此性急,怎可為帥?又怎讓本相放心?」
「我...這...如此...師叔胸中良策是...?」姚輿聞言搓手嘀咕道。
「並無良策...」李三堅搖頭道:「無非就是一力降十會而已。」
「一力降十會?何解?」姚輿聞言詫異的問道。
李三堅聞言伸出了四根指頭。
「這是何意啊?我的老叔啊,你想急死你師侄?」姚輿急道。
「四百神威大炮!」李三堅微微一笑后說道:「本相還帶來了萬餘飛當軍。」
「哎喲,我的老叔啊,為何你老人家不早說?有這四百餘神威大炮,我還不轟他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攻取幽州,易如反掌!」姚輿聞言大喜道。
姚輿目前手中只百餘門神威大炮,卻也轟得燕京城中是叫苦不迭的,王伯龍才引軍出來衝殺,以緩解城中壓力,其後神威大炮彈丸耗盡,城中情況才得到了緩解。
此刻李三堅親來燕京,還攜帶了四百餘神威大炮及無數彈丸,必會令燕京城中金軍魂飛魄散的,說不定一通猛轟下來,城中金軍會舉旗投降呢,姚輿心中暗道。
「三日,僅夠三日,且必須天公作美。」李三堅隨後說道。
「夠了,哈哈,夠了,師叔,您就瞧好吧。」姚輿聞言不禁開懷大笑道。
「潼關何人駐守?」李三堅隨後問道。
閔武炎、翟進領本部驃騎軍突襲潼關得手,但此時李三堅見閔武炎等將到了幽州,因而有此一問。
「師叔,末將已命馮湛領本部兵馬駐防潼關。」姚輿答道。
「兵貴精而不貴多,甚妥。」李三堅點頭讚許道。
潼關地勢險要,為天下險關,但關卻不大,駐紮過多的兵馬作用不大,騎兵駐紮潼關更是用處不大,而馮湛所部神策右軍人數雖不多,但卻是一支百戰精兵,特別是經曲家坳一戰後,更是名揚天下,金人聞之無不喪膽,因而駐防潼關,可保潼關不失,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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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宰相李三堅在軍營之中隨便用了些飯食之後,便騎馬走出營寨,在費景陽的陪同之下,欲觀察營寨布防情況及幽州城池。
山魁、濟空、楊再興等親衛當然前後左右護衛著李三堅,不過離得遠遠的,中間只李三堅與費景陽二人。
「庭舉,當年你我二人於泉州梅雨村之時,距今也有不少日子了吧?」李三堅策馬緩緩而行,邊走邊問道。
「已有許多年了。」同樣騎在馬上的費景陽點點頭后,回憶起往事,不由得嘆道:「當年在下勸相國,收斂一二,以免引起朝廷的猜忌,可世事難料,今日天下又有何人膽敢猜忌相國?」
當年的李三堅,在趙佶眼中,在朝廷那些個宰、執等重臣眼中,不過是個小小的邊臣而已,費景陽被李三堅收服,並作為他的幕僚,料他的一生也就如此了。可世事真的難料,此刻的李三堅已經成為了大宋實際上的主宰,而李三堅得意之後卻未忘了自己的兄弟、部曲、幕僚等,將他們一個個提攜至朝廷高位,費景陽更是貴為朝廷的中書舍人,如此由一名海賊、配軍一躍成為了朝廷重臣,不禁費景陽心中是感慨萬分。
此戰過後,李三堅甚至能再進一步的,費景陽心中暗暗思忖道。
「呵呵,過了,過了哈。」李三堅聞言轉頭看著費景陽搖頭道:「李某不過是一介臣下而已。」
「相國,下就一輩子是下嗎?當年相國不過為一名小小的太守,如今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費某時刻盼望著相國將一人抹去。」費景陽說道。
「哎,庭舉,你我相交多年,本相就不怪罪你了,大戰在即,提及此言,豈不是不合時宜?」李三堅盯了費景陽半響后嘆道。
「相國運籌帷幄,將士們勇猛無畏,金人已為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日了,某料此戰我軍必勝,虜軍必敗。相國,此時此刻,何不慮事後哉?」費景陽說道。
「事後?事後又怎樣?改朝換代嗎?」李三堅聞言搖頭道:「李某微賤出身,當年無太上官家之厚恩,李某豈能有今天?李某若行此等悖逆之舉,豈不為無義無信、忘恩負義之徒乎?豈不是成為了我大宋逆賊?」
「太上官家?」費景陽聞言心中仍是不甘,接著勸進道:「相國不提太上官家也還罷了,可提起他,在下可要好好的與相國說道說道了,太上官家在位之時,我大宋是個什麼樣子,想必相國你也是心知肚明的,此人昏庸無能,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於是蔡京以獧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志。溺信虛無,崇飾游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為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及童貫用事,又佳兵勤遠,稔禍速亂,致天下大亂,廟社坍塌,黎民百姓生靈塗炭,天下之人,苦其久矣!惱其久矣!恨其久矣!」
「我...你...他...哎,也不能全怪他的...」費景陽之言使得李三堅欲開口反駁,卻無言以對,只能是喃喃自語道。
李三堅自師從蘇軾以來,便是「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忠、信、卑讓之道也;忠、德之正也;信、德之固也;卑讓,德之基也。」等等忠君思想的灌輸,雖當時李三堅是不以為然的,但潛移默化的,此刻多少有些忠君、忠於大宋江山社稷之念。
且先不論李三堅是否忠君,忠於大宋,而趙佶對李三堅是有大恩的,這是明擺著的事實,這道坎,李三堅至今是無法逾越。
並且大宋江山社稷在趙佶父子手中成了這麼一番模樣,是糟糕之極,趙佶父子是脫不了干係的,但完全怪罪他們的身上,就有失偏頗,有失公允了。
同樣的道理,蔡京之惡名,為世人所痛恨,但將丟失大宋的江山社稷完全怪罪在他身上,也是有失偏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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