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將帥不和(下)
「相國...」鳳翔府府衙之中,大宋宰相李三堅問起曲端之事,吳玠頓時汗流浹背,連連解釋道:「曲...曲相公只是去了恭州,為何說末將等欲置其於死地?」
「哼,恭州?燕提舉,你來說。」李三堅聞言哼了一聲后,吩咐燕四道。
「相國...」伺立在一旁的燕四聞言說道:「只差一步,曲端便死於非命。」
「嗯,人怎樣了?」李三堅點頭問道。
「恭州獄中受盡了折磨,不過人無大礙。」燕四答道。
「人帶回來了嗎?」李三堅接著問道。
「並王庶、康隨等候在堂外。」燕四答道。
「張浚何在?」李三堅又問道。
「在下已命人將其押來鳳翔府,相國,人就快到了。」燕四答道。
「嗯...」李三堅點點頭,又盯著吳玠問道:「曲端何罪?被爾等羈入恭州大獄?」
「這...」吳玠聞言支支吾吾的答道:「曲端持才傲物、剛愎自用,且有謀反之意。」
「哦?謀反?何以見得?」李三堅問道。
「曲端素有文才,曾作詩云,不向關中問事業,卻來江上泛漁舟。朝廷南遷,乃是相國誘敵深入之計,此賊卻作此反詩譏諷朝廷,譏諷相國,不是謀反又是什麼?」事已至此,吳玠再狡辯又有何用?因此吳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乾脆就承認了自己向張浚稟報了此事,張浚便以此為借口將曲端拿入了恭州大獄。
李三堅如此相逼,也使得吳玠臉露憤憤之色,倔強的盯著李三堅。
都他奶奶的倔到一塊去了,李三堅心中哭笑不得的想到,怪不得有宋以來,朝廷對武臣專權是千防萬防的,武臣有了些許戰功,打了一些勝仗,便變得囂張跋扈起來,一些武臣跋扈得是誰也不看在眼中。
「吳玠...」李三堅沉吟片刻后,便拍桌大怒道:「休要將此事往本相身上扯,反詩?若此等狗屁不通的詩句也算是反詩,那麼天下文人士子,均應斬盡殺絕!建武元年,朝廷南遷,本相還被人當面指著鼻子痛罵呢...天下人均不解本相之意,天下人均對朝廷,對本相,是滿腹怨言,甚至口出大逆不道之言,難道僅僅因為此,就要將天下人都要羈入大獄,都要斬盡殺絕嗎?嘿嘿,想必你吳玠吳晉卿當時也是對本相頗有怨言吧?」
「這...」吳玠聞言頓時無言以對,臉上是憋得通紅。
李三堅猜得不錯,吳玠當時確實對「懼敵怯戰」的李三堅是頗有怨言的,不但是曲端、吳玠,西軍中大部分將領均是如此,其後當然是事實證明,曲端、吳玠等人都是錯的,吳玠等也因此對李三堅感佩之至。
「不能為己所駕馭,從而排除異己而已。」李三堅隨後冷哼了一聲后說道。
李三堅此言當然不是說的是吳玠,是在斥責張浚肆意妄為不過吳玠聽到后,心中也是異常惶恐,低頭沉默不語。
半響之後,李三堅長嘆了口氣后對吳玠說道:「吳將軍雖有過,然瑕不掩瑜,坐下說話吧。」
「多謝相國!」吳玠氣鼓鼓的謝了一句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之上。
連續作戰了數月有餘,吳玠本已是疲憊不堪,不過此刻卻被李三堅罵精神了...
李三堅身在千里之外,卻對西北之事了如指掌,如此不禁令吳玠感到萬分詫異。而吳玠不知道的是,在此數年間,皇城司的人已遍布大宋各地,就連吳玠身邊都有皇城司之人,吳玠只是不知道而已。
「還不服氣是吧?」李三堅見狀緩緩的說道:「國難當頭,大戰之際,將帥不和,黨同伐異,排除異己,為取禍之道也,焉能不敗?」
吳玠曾為曲端麾下,為曲端麾下一員勇將。
吳玠聞言才有些慚愧,不過仍是低頭沉默不語。
「我大宋上上下下,君不君,臣不臣,黨同伐異,排除異己,受此禍久矣,靖康之難,難道不是因為此馬?最起碼,這是其原因之一。」李三堅隨後看著吳玠說道:「你吳玠吳晉卿治軍嚴明,頗有章法,能撫士卒,同其甘苦,賞罰分明,故人人效死,可你卻為何為此下作之事?若你仍是如此的小肚雞腸,不能容人,又讓本相如何放心將關陝六路交於你手?」
什麼?將關陝六路交於自己?吳玠聞言頓時吃了一驚,抬頭怔怔的看著李三堅。
「看著我作甚?」李三堅瞪了吳玠一眼後接著說道:「關陝六路為我大宋重中之重,事關全局,本相一直在尋一良將,鎮守關陝六路。此前本相看走了眼,命張浚經略此地,卻令本相大失所望。可怎料你吳晉卿也是令本相失望之極。」
「我...我...相國,末將知錯,慚愧之至也!」吳玠聞言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隨後低聲嘀咕道:「相國,關陝六路此時仍大都在虜賊之手啊。」
吳玠沒有料到李三堅如此看重自己,早知如此,又何必行誣陷上官,從而取而代之之舉啊?其實吳玠也是聽信了王庶的讒言,反詩一事也是王庶提起的。
「呵呵...」李三堅聞言不屑的笑道:「失去了總要奪回來的,我大宋失去了那麼多的土地,還不是被我奪回來了?可奪回來,卻守不住,本相寧可不奪。」
「相國,休要再說了,末將知罪了,末將此刻心中是心如刀割。」吳玠萬分羞慚的說道。
「嗯...」李三堅點頭道:「知錯能改,方善莫大焉,吳將軍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相國,末將明白!」吳玠聞言拱手道。
「燕提舉,請曲端進來吧。」李三堅點點頭吩咐燕四道。
燕四點頭頷首,就走了出去,片刻后就將曲端領了進來。
「相國,末將曲...是你...」曲端進堂之後,待向李三堅行禮之極,忽然轉頭看見了吳玠,頓時大怒,握緊拳頭,就向吳玠奔去,便跑便罵道:「無恥小人,害我不淺!今日某定不與你干休!」
曲端,字正甫,鎮戎人。父親曲渙,曾任左班殿直,后戰死沙場。曲端三歲時,以父蔭授任三班借職。機敏知書,善於寫作文章,富有兵機韜略。歷任秦鳳路隊將、涇原路通安寨兵馬監押、涇原路第三將等職。西夏敗李癢於柏林堡,曲端力戰敗西夏軍,整軍凱旋。其後西夏再次入侵,鎮戎正當西夏軍入侵的要道,沒有守將,經略使席貢,以柏林堡所取得的功勞,上奏薦曲端為經略司統制官、知鎮戎軍,曲端遂由此起家。
曲端亦是西北名將,有才幹,能文能武,並且治軍嚴明,但曲端卻也囂張跋扈,剛愎自用,恃才傲物的,負才喜犯上,且脾氣暴躁,因此非張浚所能御,張浚也就深惡之,故找個借口,便將他拿入了恭州大獄,不是燕四等皇城司之人奉李三堅之命,前去解救,曲端定會死於獄中。
曲端被羈入恭州大獄之後,張浚使康隨為提點夔路刑,而康隨卻原為曲端的部曲,因康隨貪墨軍餉,因而被曲端鞭責,從此康隨便懷恨在心,此時曲端被羈入恭州大獄,還能有曲端什麼好?康隨借故欲殺之,並打算以曲端病死獄中掩蓋,不是燕四等皇城司之人及時趕到,此時曲端已經死了。
燕四見狀皺眉,攔在了曲端面前,擋開曲端的撲擊,並將其推開數步,看著曲端厲聲喝道:「相國面前,竟敢放肆?」
曲端沙場勇將,但如此的閃轉騰挪的功夫卻不如燕四,且曲端在獄中受盡折磨,此刻仍未緩過勁來。同時燕四是他的救命恩人,曲端也不欲與燕四為敵的。
「我...」曲端「噔噔噔」退開數步后,瞪了吳玠幾眼后,向著李三堅納頭便拜:「在下失禮了,曲大多謝相國救命之恩!」
「在獄中呆了這麼日子,還未磨去你暴躁的性子?」李三堅冷笑一聲后對曲端說道:「起來吧,來人,看座。」
「謝相國!」曲端悻悻的謝了聲后,就坐在了椅子上,仍是對著吳玠怒目而視。
李三堅看著二人,無奈的笑了笑后說道:「我大軍四處取得盛捷之時,怎料富平大敗...」
「相國...」曲端不待李三堅說完便開口說道:「富平之敗,為張浚等不聽我等的勸阻,使軍輕出,故有此敗,當時在下言當精鍊士卒,按兵據險...」
「住口!」李三堅聞言大怒道:「富平之敗,乃爾等將帥不和所至,並非完全因張浚使軍輕出。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就算張浚輕敵冒進,然爾等齊心協力,未嘗不可勝也!就算落敗,也不至於敗得如此之慘,關陝五路盡失!」
「我...他...他們小人誣諂大將...」曲端聞言悻悻的說道。
「曲端,你自己所為何事,難道你不清楚嗎?」李三堅聞言厲聲說道:「王庶、李彥仙之事,你有作何解釋?兄弟鬩於牆,焉能不敗?」
曲端聞言頓時就如吳玠一般,汗流浹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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