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揚州瘦馬

第2章 2.揚州瘦馬

除暴安良余白杭,西泠佳人丁春香。

躍馬揚鞭少年郎,待月西廂俏紅娘。

郎騎竹馬繞青梅,識於幼時苦相陪。

而今一十二年去,小爺何時聘良媒?

這是杭州城內這個月剛剛流傳開的童謠。而此前,已不知有多少童謠兒歌是讚頌余白杭的。余白杭的人生註定繞不開丁春香,但她們的故事卻遠不是青梅竹馬的山花爛漫,卻絕然是相依為命,困苦不離。

那年的余白杭還是聚義堂的小弟,那年的丁春香也還沒唱上正旦崔鶯鶯。

回到余白杭還叫白晗的日子。

白晗隨乳母回到鄉下,住了十幾日,熬過了揚州最冷的日子。而乳母的兩個混賬哥哥從城裡做短工回來,改變了白晗的一生。

那夜白晗已經卧榻將眠,兩個男人在外屋吃了些酒,見妹妹上菜不利索,便酒意上頭,脫口大罵:「你說你剋死了丈夫,現在東家又遇到這事兒,你說你是不是喪門星?」

說話的個子高些,也壯些,大概是哥哥吧?另一個個子矮些,更瘦些,可說話比那壯漢更不中聽。

「就是,還帶個小女孩兒,白家都沒了,青草巷都沒人敢經過,現在揚州城裡沒一個人敢提白家,你一個寡婦,帶個拖油瓶,又找不到工賺不到錢,怎麼有臉在娘的老屋裡繼續住著的?」

乳母知道這兩個哥哥吃了酒之後沒好話,剛剛做冷盤的時候也是背著他們,一句話都不想聽。轉過身把冷盤撂桌子上,「你們別把孩子吵醒了!」

解下圍裙坐下,也喝了口酒。「別提我丈夫,他掙了兩個錢,出去喝花酒,掉下馬摔死的,與我何干?白家於我有恩,這孩子是白家最後一根獨苗,我少吃些分給她,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大哥憤憤吃了一大口肉,「哎呦,你這張嘴就厲害吧。你最好別讓這個拖油瓶給家裡帶來禍害,誰知道白家是跟什麼人結了仇?」

但乳母聽剛才的話,好像其中有些曲折,「你們剛才說,揚州城裡沒人敢提白家是什麼意思?章順軍不是盡數剿滅了嗎?還有人在追殺白晗嗎?」

矮瘦的男人並沒好氣,「沒有,只是白老爺一家死得蹊蹺,現在又逢新帝臨朝,章順軍剛剛剿滅,朝廷估計要養精蓄銳一陣子,官府大概是不會處理白家這事兒。」

「官府不管?」白家一家十三條人命,就連乳母這個外人都忿恨難平,而屋裡的白晗,更是將小小的拳頭握得死死的。

「白老爺可是揚州數一數二的文人名士啊,知府大人和老爺關係很好的......」

兩個男人並沒有理會妹妹的求助,只用了「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八個字來表示嘆息。

「妹妹呀,哥哥是粗人,說話重了些,但你還年輕,總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哥哥們再幫你尋個好人家,但你現在帶著個非親非故張嘴吃飯的,怎麼改嫁呀?」

乳母忽然站了起來,「誰說我要改嫁?我自己還有手藝,做做針線活計也能養起一個女孩子。你們還溫酒不溫?不溫酒我去睡覺了。」

白晗扒在門邊兒聽得一清二楚,趕忙輕手輕腳爬到鋪上,鑽到被窩裡去了。乳母白天幹活兒多,很快就睡熟了,但白晗隱約聽屋外的酒杯一次次落在桌面的聲音。兩個男人嘆息發愁,還聽到他們說「揚州瘦馬」。

白晗當然還不清楚「揚州瘦馬」為何意。直到幾天後,兩個男人領著另一個相貌及其猥瑣,且滿臉都寫著精明計算的男人來到鄉下。

白晗正在院子里餵雞,看到來人了,想進屋知會乳母一聲。可兩個男人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就是路過,馬上就走,你幹活兒吧。」

奇怪,這兩個男人之前見她,沒給過一次好臉兒,這也就是白晗在心裡稱他們是「兩個男人」而不是「兩個舅舅」,但今天他們三個站在籬外,有說有笑,好不開心。

「怎麼樣?漂亮吧?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現在落難了,我們收留的。但鄉下人家,能給孩子吃上什麼用上什麼?我們也是為這孩子好。」

另一人眯著眼笑了,更讓白晗覺得噁心,喂完雞就進屋去了。

「不錯不錯,臉蛋兒白凈,雖沒近看,但也能看出來五官標緻清秀,和干農活兒的鄉間女子不同。這身段兒就更妙了,光是俯身餵雞都能如此纖楚動人......」

這話一般人說,還不算過分,但這張猥瑣的臉說出來...但兩個男人還是極盡巧言令色,巴著這個揚州城裡最有手腕兒的牙公。

牙公問,「這孩子識字嗎?可讀過書沒有啊?」

兩個男人不知道,隨口胡謅,「讀過讀過,她就是書香世家流落至此的,我妹妹就是她的乳母。」乾坤聽書網www.qktsw.com

牙公點點頭,「那就按說好的,一千錢,夠你們庄稼人吃上一年了吧?」

「夠,夠,這太夠了!」兩個男人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就到夜半子時,把拖油瓶換成金子握在手裡。

可未到夜半,兩個男人在屋外私語被屋裡在昏黃油燈下做針線活兒的乳母聽到了。

「你們說什麼?要給她賣到那種地方去!你們還是人嗎!」

兩個男人慌亂起身,椅子都掀翻了,「你,你沒睡下,你怎麼偷聽我們說話啊?」

「你們憑什麼把白晗賣了,她沒爹娘了就可以任由你們欺負嗎?她還有我,但凡我活著一天,絕不會讓白晗去那種骯髒下流的地方去!」

那高個子的其實是想趁今日將孩子送走,明日和妹妹說有一大戶人家想讓白晗去給女兒做伴讀的。但現在被發現了,一時語塞,還是矮瘦的男人心思活絡。

「你不要這麼暴躁嘛,人家是有正經教習館的,又能識字念書,又能學習琴棋書畫,多好啊。她要是在咱們家,別說沒條件讀書了,吃飽飯都困難。過了幾年她長大了,被富商看中做個愛妾,那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說不定還得回來報答咱們呢!」

「呸!」乳母朝混賬哥哥狠狠淬了一口,那矮瘦的伸手要打她。突然感覺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推,竟一屁股坐在地上,頭也磕在了剛剛倒地的椅子腿上。

竟然是白晗,一個那麼高一點兒的小女孩哪來這麼大的勁頭?矮瘦的男人靈活,馬上又站了起來,乳母緊緊把白晗護在自己懷裡。

「你們再向前走一步,我立刻撞死在這白牆上!」

白晗印象中最柔軟溫潤的乳母,此刻卻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嘶吼。剛剛白晗面對傷害乳母的男人,眼神第一次露出兇狠,而此時在乳母懷裡,這樣毅然決然的柔情卻讓白晗突然想哭。

那兩個男人向後退了退,畢竟是他們的親生妹子,為了一個外人,不至於。

乳母的聲音軟了下來,「你們去屋外等一下,我給白晗拿些衣服,我們說些話。」

好吧,反正牙公半個時辰內就該來了,這小女孩兒也怪可憐見的,「去吧去吧。」

乳母領著白晗進屋,白晗瞪著眼睛,聲音甜甜糯糯的,「我們要做什麼去?為什麼要收拾東西?」

乳母的動作尤其地乾脆利落,「噓,別說話,你裝作輕聲哭,別問我別的。」

白晗果然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不出話來。兩個男人扒在門邊兒聽著,互相點點頭,去院子里了。

可過了很久,她們還不出來,兩個男人推門一看,她們跑了!

乳母讓白晗不要出聲,兩個人從窗子翻出去的。一路死命地跑,乳母也終於告訴了白晗為什麼要跑。

「小姐,你要活下來,想盡一切辦法活著。我剛才剪了你的辮子,換上這身灰衣裳,是為了讓你不引人注目。你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女孩子,在這個社會是很危險的,你別怪我。」

剛才乳母把白晗身上穿的紅色小襖脫下來,換上了小虎子的衣服。小虎子是乳母心中最深的痛,是很小就夭折了的兒子,乳母給他做了衣服,卻看不到他穿上的一天。

「我不怪乳母,我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男孩子,把臉弄髒。可是乳母,我們現在要跑去哪裡啊?」

似乎跑了很久了,早已經跑出莊子了,乳母很累了。

「小姐」,乳母從頸間取下一條紅線系著的護身符,給白晗繫上。

「我跑不動了,記住我和你說的,去找揚州城裡,你父親生前的幾位故交老友,總有一位能幫助你,記住他們幾個的住址和名字了嗎?」

白晗使勁點頭,「我都記住了。」

乳母已經十分地口乾舌燥,卻還是想留口水給孩子喝。

「即使他們都大門緊閉不讓你進去,你還可以找機會去蘇州,蘇州你的外婆家會照顧好你的。乳母現在抽不開身,不然乳母一定親自帶你去蘇州。實在實在生活不下去,你就去城南的蓮華庵,那裡的明覺師太心腸最好,會收留你的。這枚護身符,是夫人給我的,你要保證無論什麼時候它都要在你身邊,不要讓任何人搶走,這是你娘在保佑你呢。」

乳母在樹樁上坐了很久了,她可能實在再沒法照顧小姐了。鄉間的小路上,遠處有火把一閃一閃,白晗使勁搖晃乳母,叫她快起來。但乳母體力跟不上了,兩個哥哥也不能把她怎樣,用盡最後的力氣對白晗大喊,「跑!跑!使勁跑,別管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白晗倚在樹邊兒睡醒,已經破曉了,卻聽不見晨起雞鳴。白晗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再走幾步,抬頭,已經是揚州城東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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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探花:媳婦兒是幫派女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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