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雪的心事

()從福利院出門回家的時候，見雪飛魂不守舍的模樣，申文彬關切地問：

「雪飛，你沒事？」

「我沒事。」雪飛的話剛說口，她的身子便一個趔趄，差點在台階上絆倒。

申文彬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忙不迭地問：「怎麼樣？累壞了嗎？要不要歇會再走？」

雪飛根本聽不進申文彬的話，她茫茫然向前走，一個念頭在腦子裡盤旋不去。

本來周末應該回爸媽家的，可是雪飛卻不知不覺地回到了玉淵潭的住所。她呆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心裡空空蕩蕩。

「雪飛？」梁奕舟打開門走進來。今天他和雪飛並沒有約會見面，他只是來取昨天落在這裡的文件，不期然地看到雪飛在這裡。

雪飛抬睫看了他一眼，目光黯淡。

擒住她若有所思的眼波，梁奕舟問：「雪飛，你怎麼了？」

他將車鑰匙扔到一邊，走過來坐下，摟住雪飛的肩膀問：「怎麼沒回爸媽家？福利院的事很累嗎？用不用我幫忙？」

「她跟所有人都失去聯繫了嗎？」雪飛心中一直想著的事，一下子脫口而出。

梁奕舟神情一凝。他瞬間明白過來，雪飛口中的「她」指的是誰。雪飛一定是從福利院的黃院長那兒聽說了李黛琳的事。

可是這個問題，梁奕舟並沒有答案，他只能選擇沉默。

「李黛琳的事，你知道嗎？」雪飛急切的問。

「我知道。」梁奕舟簡單的回答。他撫摸她的頭髮，平息她言語間的驚恐。

原來他知道。雪飛沒有勇氣再問下去。在沒有任何對策的時候，猜測和胡思亂想都將是滅頂之災。她靠在他懷裡，身體在微微顫抖。

梁奕舟扳過雪飛的肩，兩手捧起她的小臉，說：「雪飛，看著我……聽我說，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需要去理會。」

「可是她不見了……」她無法不去考慮。

「不，雪飛。」梁奕舟心平氣和的說，「她只是出門去了，就像一個朋友暫時不想跟我們聯絡，暫時不打算接我們的電話一樣。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只是需要些時間——相信我。」

雪飛抬起頭來，看到梁奕舟幽潛的瞳色和堅定的眼神，幾乎就要相信他了。雪飛勸說自己，可能是李黛琳吃醋了。因為梁奕舟對自己太好，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太多，所以李黛琳生氣不理他了。也許只要他哄一哄，李黛琳就會回來。

雪飛雖然從來不問，但那些事仍然時時在她心底。雪飛對梁奕舟和李黛琳關係的認知，還停留在那個新年即將舉行的婚禮上。每每想到那個婚期，雪飛的思緒就會停滯。

雪飛不敢往下去想，在旁人眼裡，他們是不是又一個俗氣而老套的故事？是她擋在他們中間，是她暄賓奪主，是她鳩佔鵲巢。梁奕舟為了她，背棄了那個將要和他相守一生的女人。

想到這裡，雪飛的歉疚就像洪水一樣泛濫開來。梁奕舟應該去解決那些需要他解決的問題，她決不能拖他的後腿。

「奕舟，你是不是有事要去忙？有些該處理的事，嗯，還是需要你親自去處理？」雪飛想要梁奕舟去找李黛琳，但她學著，把話說得隱晦一些，說得成熟一些。

梁奕舟盯著雪飛的眼睛，彷彿在確定她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最近怎麼都不見你出差了？A市的分公司那邊的情況，你不去看看嗎？」雪飛繼續暗示。

梁奕舟眉目平靜，有些戲虐的反問道：「雪飛，難道你打算插手我們公司的事？你所說的要親自處理的事，比如？」

「比如，那邊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解釋，然後……有些人也等著你去啊……」

梁奕舟低下頭好一陣沉默。雪飛努力的埋頭看他的臉，只見他表情淡淡。原來梁奕舟沒有理解她的意思。談話沒有進展，雪飛有些著急。

「嗯，奕舟，我是說，你忙你的，這幾天……我，我不想見你了。我能不能不住這兒了？我們這幾天都不住這兒了好不好？你去忙你的事，我回媽媽家去……」

她這個圈子也繞得太大了。她想讓出她的愛，她想表現得成熟大度一些，卻適得其反的冒著傻氣。精明如他，又怎麼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弦外之音。他只是不明白，她的小腦瓜，怎麼會冒出這些想法。

「雪飛，你認為，是因為我跟你在一起，所以李黛琳才躲著不見我們？」

雪飛點點頭。

「那麼，你是要我去找到李黛琳，然後跟她賠禮道歉？」

雪飛繼續點頭。

「準確的說，是你要這段時間不要來找你，一心一意陪著她？」

雪飛更加認同，不住點頭，心說他總算開竅了。

「然後呢，雪飛？然後我就去和李黛琳在一起？然後咱們倆就各走各路，若無其事的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這就是你想要的？」

雪飛慣性的點頭，等反應過來梁奕舟話里的真正含義時，恍然大悟般猛的擺起小手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梁奕舟的瞳色變得幽深無底，彷彿強硬的剋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白的情緒：

「雪飛，那你告訴我，那天晚上，我走以後，你跟媽媽聊什麼了？聊起我了嗎？聊起我們的事了嗎？」

雪飛不明白梁奕舟為何會突然神經脫線的問起這個問題，她只得小心翼翼、言不由衷的回答說：

「沒、沒有……」

梁奕舟坐正了身體，笑容盡斂，臉色微變，沉聲道：

「那麼林雪飛，以後你打算怎麼向你父母解釋我們的關係？還是你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是暫時跟我在一起，等到一有機會就離開我？」

雪飛知道梁奕舟生氣了。他生氣的時候，就會連名帶姓的稱呼她。雪飛還沒來得及否認，梁奕舟鋒利的質問便如萬箭襲入她的胸口：

「你再告訴我，你到底想指使我幹什麼？你要我回去李黛琳身邊，那麼你要去哪裡？你要呆在什麼位置？你要扮演什麼角色？你回答我啊，馬上！」

雪飛有點懵了。梁奕舟剛剛還很平靜，現在怎麼突然氣急敗壞起來？他居然還用到了「指使」這個字眼，她哪敢！

雪飛接不上話，卻只聽得梁奕舟忽的厲聲暴喝：「你怎麼不說話了？你膽敢再跟我提這樣的要求，我就立刻到你母親那兒去告訴她一切！我要她馬上承認我這個只比她小九歲的女婿，不管她有沒有心血管疾病！你儘管試試！」

雪飛聽到這裡想笑，可又見梁奕舟一臉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不敢笑了，只傻氣的回答：「咳咳，媽媽本來也沒有心血管疾病啊……」

梁奕舟臉上是被深深挫敗的表情。雪飛開始後悔自己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她早該直說的。雪飛抬起頭看他，眼裡是纖塵不染的明凈。

梁奕舟突然恨起這種明凈來。他恨雪飛這種毫無底線的善良，他恨她的與世無爭，恨她的善解人意。他更恨的是，自己對她的愛欲罷不能。

梁奕舟深吸了兩口氣，語調平緩下來，可是口氣仍然強硬堅決：「雪飛，我想你應該知道。那天媽媽在，我很想走過去，把我們的事告訴她。我已經憋很久了……所以，別自作聰明，別妄想離開我，別企圖做這些傻事。我現在已經快瘋了，別再逼我更加失去理智……」

梁奕舟的神色有些嚇人。雪飛避開他奪人心魄的凝視，輕聲解釋說：「奕舟，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為難，不想看你勉強自己……」

應付兩個女人的辛苦，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梁奕舟沒有回答，只吻住她。他狠狠吻住她的唇，讓她把那些該死的善良統統咽回肚子里去。

他的吻帶著怨氣，帶著質問，還帶著責備。他要讓她知道，她對自己已經太重要，他決不允許她有半點動搖。他不停地吻她，滾燙的唇舌卷沒她所有的退避與猶疑，直到懷中的人兒柔化成水。

雪飛在他漸漸變得溫柔的吻中，心神全然渙散。

梁奕舟看著懷中的雪飛，搜尋著她眼裡溢泄出的心思。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揉了揉她皺緊的眉心，說：「以後，不許你再說那樣的話……你什麼都不要去想，一切有我。」

雪飛再一次迷失在他沉深似海的眼眸里，茫然地點了點頭。

回爸媽家的路上，梁奕舟帶雪飛去試了她的新禮服裙，那是為了明晚見梁奕舟的朋友而訂做的。

絲的長裙纖穠合度，店員紛紛對雪飛的美讚不絕口。雪飛走出來時，梁奕舟回過頭，用讚許的目光凝視著她。

那一刻雪飛心裡流淌著幸福。不管李黛琳為了什麼賭氣，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更加名正言順，不管自己能不能成為他生命中那個人，這一時刻擁有這種幸福，她已經滿足。

雪飛回到小區門口時，便見秦勉從路邊的一輛寶馬車上跳下來。

「秦勉，誰的車啊？」雪飛望著疾馳而去的寶馬尾巴問。

「一個朋友的。怎麼樣，寶馬，很氣派？」秦勉神氣活現地說。

雪飛頑皮的撅嘴：「寶馬有什麼了不起，哪天我開一輛『千里馬』給你瞧瞧！」

「切！雪飛，你還是開輛『神馬』給我瞧！真是笑掉大牙，這世上鬧不清『寶馬』和『千里馬』哪個貴的女孩子恐怕早就絕跡了！你還是稍微物質點兒你！」

雪飛說不過秦勉，便抬手捶秦勉的胳膊，說：「貧死你貧死你！」

秦勉笑著討饒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屋，你媽還等著跟你商量出國留學的事呢！」

雪飛壓根就沒考慮過這件事，回答說：「我才不出什麼國呢……咦，你是怎麼想的，怎麼突然就決定要出國呢？」

秦勉認真的回答道：「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梁奕舟說得對。離有些人和事遠一些，對我有好處……怎麼樣，你媽讓我勸你跟我一起出去，你倒底去不？我會像個大哥哥一樣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去！」雪飛毅然決然的回答，「再說人家只給了你一個人的助學金，兩個人怎麼夠用？」

「可以半工半讀嘛！」

「不要，我才不去給老外洗盤子呢！」

秦勉嘆了口氣，說：「也是，你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那個人身上，哪還有心情跟我出國留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