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龍哥。」

所有人焦急萬分之時，有人氣喘吁吁向河邊跑過來：「龍哥，梅姑娘被李坤一伙人劫走了。五哥一直跟著呢。」

五虎帶人對逃走的李坤緊追不放，步步緊隨卻不便貿然靠近。李坤和剩下的殘兵敗將挾持著梅月嬋，在一片荔枝林停了下來。那裡只有一間簡陋的小木房，周圍半人高的木籬笆。

李青龍接到消息，也迅速趕到，雙方僵持著。

隔著籬笆可以看到，梅月嬋虛弱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腦袋軟軟地耷拉著，疲憊地睜開眼睛，無奈地望了一眼籬笆外的李青龍。

李坤知道自己已是窮途陌路，人質在手也是為了保命。逃跑的過程中，被雨水澆濕的槍失而復得，令他有了負隅一搏的念頭。

李坤執槍頂著梅月嬋，眼神里全是垂死掙扎的狠戾、惡毒。

小黑從籬笆的縫隙間看到了梅月嬋，眼神流露出焦灼和擔憂。揚起頭，不停狂吠掙扎著，嘴裡發出一陣陣焦急地嗚咽。

慕容琪不得不死死摟著小黑的脖子，阻止它隨時不顧一切衝上去的衝動。

大滴的淚水從梅月嬋眼眶淌了出來，乾澀的嘴唇微微顫動，喃喃地念道：小黑，這裡危險。然後決然地把頭轉向另一邊，不讓小黑看到她憔悴的臉。

站在遠處的小黑，機敏的豎直耳朵，似乎己經捕捉到了她細若遊絲的叮嚀，晃著尾巴，微微愣了一下。停止掙扎跳躍，歪著腦袋的表情象在思考，充滿了疑惑。

田莊光腳踩著草根石頭，一瘸一拐來到荔枝樹下，李坤陰沉著臉，怒氣未消直勾勾瞪著他，顯然對他今天的表現大為不滿。田莊自感沒什麼可炫耀的，低著頭，在離李坤不遠的地方沉默著坐下。

「李坤，你不要把事做絕，逼得自己無路可退。你生怕自己打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夜不能寐草木皆兵。這麼多年，你也從沒有相信過我。我如果真有二心，有必要到今天嗎？」

「你不動手，自然有你不動手的原因。但是『青龍會』的勢力一天天都聚向你的手心，而我呢？日漸式微空有其名。是你逼的我才出手。」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罷了。直到今天，『青龍會』的幫主依然是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早年要離開你又何必苦苦阻攔？」

「你離開我的視線，可以和任何人聯手回來吞噬我。這就是原因。我不想讓你變得強大，但是我又無法阻止你一天天強大，你的力量幫助我拓展江山，但你的力量同樣又會奪走我的一切。我只能除掉你以絕後患。」

李青龍盡量不激怒他，拖延著時間，尋找契機。

李坤對著梅月嬋憤怒的張牙舞爪，再次激怒了小黑。小黑呲著牙瞪著眼睛嘴裡發出危脅的怒吼，突然間，猛的甩開慕容琪扼在脖間的手，箭一樣飛了出去。矯健的身影有一種勢不可擋的勇猛，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跳，躍過籬笆。

梅月嬋聽到小黑的嘶吼立刻知道它的心思，心瞬間揪緊。

「小黑。」「小黑。」

一聲槍響，梅月嬋吃驚地扭回臉。那一刻，小黑躍在空中的身影在她瞪大的瞳孔中緩緩跌落。

「小黑！」梅月嬋凄厲的尖叫聲刺破鬱悶的天空。

「小黑。」梅月嬋淚如雨下，不顧一切，一寸一寸向著小黑爬了過去。倒地的小黑，渾身顫慄，鮮血染紅了它身下的碧草、土地。它勉強仰起腦袋望著一點點靠近它的身影，呻吟著搖了搖尾巴，爪子不停在地上抓出一條條深深的泥痕。無論它怎麼努力，卻仍是無法爬起來去擁抱她，更不能像從前那樣一躍而起，喉間發出焦灼不安得嗚咽。

梅月嬋淚流滿面，雙手握緊它爪子那一瞬間，一大滴晶瑩的淚珠從小黑的眼角滾落下來，嘴裡吐出最後一聲低沉的哀嚎。像是高興的嗚咽也象像絕望的哀傷。

「小黑……」梅月嬋渾身顫慄眼淚止不住地湧出眼眶，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斑駁朦朧。

在場的七尺男兒也不免為之動容，剎時被深深震撼，紅了眼睛。

李坤的眉心湧現一股戾氣，趁機正要衝上前去。就在同一瞬間，嚴新和田莊不約而同撲了過去。兩個人深感意外，彼此驚訝的互望了一眼，瞬間心已瞭然。

一把冰涼的刀子架在李坤的脖子上時，李坤不由驚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田……」

與此同時，嚴新已經迅速牢牢握住李坤的手腕，試圖搶下手槍。奈何立刻有人上來將他牢牢抱住。

田莊冷冷的聲音傳來：「我這樣做得益於你教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婦人之仁難成大器，心狠手辣方能大成。」

突然的變故，讓周圍的人一時驚呆。在一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慕容琪率先衝到梅月嬋身邊，把看守她的兩個人打倒在地。四虎和常六帶人迅速翻過柵欄逼近對方地盤，瞪著猩紅的眼睛大聲恐嚇道：「都不準動，誰如果想死，儘管上來試試。」

李坤錯愕不已，卻仍然做著頑固的掙扎：「你們？李青龍，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你。原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早就想陷我於不義？」

李青龍站在原處一動一動，冷靜沉著的注視著局勢。

………………看嚴新有點力不從心，剛要上前援助。突然又是一聲槍響，慌亂中的眾人目瞪口呆亂了方寸，有的人伏身在地抖如篩糠有人不顧一切落荒而逃。

「嚴新？」李青龍跨上前扶住踉蹌的嚴新。嚴新蹙著眉頭，經捂著流血的腿，勉強擠出笑容。

「三哥。」

李青龍痛心地點頭，鎮定的吩咐。

「阿琪？帶著人立刻送梅月嬋和嚴新去醫院。快。」

「是，三哥。」

李青龍俯身心疼地撫過梅月嬋的臉頰，擦去她眼角的淚痕，輕聲叮囑：「我把事處理完，就去看你。」

梅月嬋弱弱的點頭，不放心的低喃：「小黑……」

~~~~~~~~~~

「三哥。」田莊雙膝一彎，卟咚一聲跪在地上，一臉的欠悔：「對不起。」

「你不必這樣，沒有什麼對不起。」

四虎對田莊置多年的情義於不顧，依然耿耿於懷：「三哥，他屢次下手，不該原諒他。」

「小心苦肉計。」五虎也對田莊的背叛憤憤不平。勸道：「冷酷和鐵血確實可以成就一個男人，但拋棄善良和情義還不如一隻畜生。」

李青龍對任何人的話都恍若未聞，默默走到小黑身邊，緩緩蹲下來，憐惜地撫上它不肯閉合的眼睛，目中升起冷冽的仇恨。頓了一下，李青龍起身，面無表情望著你困，一步一步逼近他。

「三哥，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是，有些事我想告訴你。你知道刀龍嗎？」

刀龍兩個字象條繩索，李青龍的腳步因這兩個字立刻停了下來。

冷冷地道：「聽說『青龍會』從前有一個老臣外號刀龍。」

「他臉上有一條很深的刀疤，大家都叫他刀龍。後來好像被火燒死了。」

大火中被燒死的那個人的確是刀龍，曾經赫赫有名威震上海灘的金牌殺手，為了做一個了無牽挂的殺手，斬斷情緣孤身一人最後落得晚景凄涼，渾身病痛喪身火海確實讓人唏噓。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田莊絕不會無緣無故與他聊起舊人往事。李青龍突然意識到，刀龍把鐲子交給梅月嬋決不是什麼偶然，刀龍一定早在暗中注意到了自己，並且知道他和梅月嬋的關係，刀龍確信鐲子會輾轉到自己手上引起注意，刀龍甚至期望他會很快找去，不然也不會特意意味深長的告訴梅月嬋，下次來，我會告訴你鐲子以及更多的事。如果不是那場火，一切都會在刀龍預計之中走下去，他會打開寶箱的蓋子，讓諸多隱秘真相大白。

李青龍壓緊心底洶湧的激動，試探地問：「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田莊冷冷地說：「如月是他殺的。」

歷來沉穩冷靜的李青龍，失去了往日的波瀾不驚。陰沉的面色像是颶風到來的海面。

「你說什麼？」

隱藏幾年的驚天秘密這一刻終於被揭露，癒合的傷口被現實的刀鋒重新剔開。李青龍咬牙切齒，跨上前一把扼住田莊的脖子，目露凶光：「如月的事，你也參與了，是嗎？」

他不敢相信，自己器重的兄弟，參與了謀殺自己愛人的行動。倘若這真是事實……

「沒有。」田莊大喊。堅定的搖頭否認。

李青龍壓抑著胸口燃起的怒火，擰眉吼道：「說。」

「我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我聽說，刀龍怕李坤事後滅口，拿走了如月的鐲子。」

「李坤？」

「是。」

李坤的樣子在李青龍通紅的瞳仁中，越來越近，李青龍從牙縫中冷冰冰地擠出一句話：「如月的事，你必須給我講清楚。」

李坤咽了口唾沫，傲慢地冷笑：「自古成王敗寇……」李坤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冰涼的刀尖瞬間直插進胸口。

李青龍抹去濺在臉上的血：「這一刀是小黑的。」

隨著一聲慘叫，刀被拔出來的瞬間再次被狠狠的插進胸膛。李坤疼的渾身抽搐，牙關直打寒戰。

「這一刀是刀龍的。」

「你？你見過刀龍？」

「你想不到吧？刀龍臨死前，把那半支鐲子交給了我。」

李坤愕然，絕望地嘆了口氣，隨後，又心有不甘咬緊牙冠：「當初我就不該讓你進『青龍會』，你的名字本身就犯沖。哼哼哼。」李坤突然冷笑：「難道老天要滅我，提前出示了預言！」

李青龍對他的這番感慨毫無興趣，緊緊地追問：「刀龍是『青龍會』的老臣，是你放火燒死了他？」

扒開時間的外衣，往事的真相層層裸露，除了仇恨仍是仇恨。

「當年，他收集了一些『青龍會』的證據，想要聯合一部分人推翻我，吞噬『青龍會』，行動之前被我發現，他逃跑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無意與你爭奪『青龍會』，而且疾病纏身生不如死，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刀龍，你為什麼還要滅口？」

李坤喘了口氣，仰天長嘆：「伊田英柱和蔡世文想扳倒馬天明，想僱用一些人混進遊行的隊伍製造混亂，找到我。久未露面的刀龍參與其中不幸被抓，被我的手下認出，是我把他買了出來。我想問他一些當年的證據，梅月嬋的出現驚動了蔡世文和櫻花，他必需死。」

李青龍大驚，蹙眉：「這裡也有『櫻花』的事？你認識『櫻花』？」

李坤遺憾地搖了搖頭：「並不認識，我只管收錢做事。」說著，李坤意味深長地冷笑，提高嗓門：「你也和道的，矢口的事。」

「如月的事，是為什麼？」

「因為你。你因為她要退出『青龍會』隱居江湖，我只有用這個方法才能留住你。」

李青龍忍無可忍：「我退出『青龍會』只是我厭倦了江湖紛爭，想和我心愛的人過平靜的生活。」

對於嗜血成性的李坤，人命無非如草芥，擋他前進只有死路一條。

「我與你有生死約，金牌殺手的任務只剩一次，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你還記得吧？」

李坤得意的笑道：「當然，最後一件任務就在今天――就是你的命。你不要破壞規矩，傳出去壞了殺手『麒麟』的名聲！」

大家一聽，頓時噤聲，才知原來他就是『麒麟』。江湖上只聞其名不見其蹤的殺手。

「殺手『麒麟』最後一單買賣自己做主――就是你。榮二發、蝦米、你叔叔、單貴、如月、刀龍、不知道還有多少人不知不覺死在你的貪念下！是時候該結束了！」

風，涼涼地風從天邊吹來，撕裂讓人鬱悶窒息的空氣，悲壯而清涼。

田莊蹙眉望著李青龍決然離開的背影，眼中寫滿了悔恨：「三哥――」

李青龍循聲止步。往事誰也忘不了，但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時光打磨成屑，不復當初，漸行漸遠。

因為那場離奇的車禍，田莊懷疑李坤要滅口，隨後李青龍那句『有些事你知我知』似乎在暗示他什麼。前思後想，田莊還是把李坤讓他在酒里下毒的事告訴了李青龍。李青龍聽完只是淡淡一笑，他早就看穿了內情。那天自從進入辦公室，田莊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青龍當時已經有所察覺，之所以拿起來放在唇邊，只是為了試探一個結果。田莊當時喊住，他才沒有揭穿，並且選擇了遺忘和原諒。你知我知那句話，即是暗示田莊約束自已，也是告訴田莊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

「清明節的時候，三哥還跟我和五虎說，將來他如果有事離開，所有的事都交給你打理，讓我們兩個多多磨練好好協助你。沒想到，你竟然是李坤的人？你太讓人傷心了。」四虎摘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垂頭喪氣轉過身去。

「你走吧，兄弟一場我不可能殺你，我也不想留你。你也不要責怪自己，我們兩清，從此陌路。你走吧。」

李青龍冷冷的說完，在田莊悔恨的目光中決然走開。

有些情不必追，去往記憶的路上，終究會漸漸消彌，就象不為人知的流沙。

李坤完好無損回到家中，夜半，夢話連連高燒不退，昏迷三日不醒，醫治無效暴病身亡。

李青龍眾望所歸毫無懸念成為上海第三大幫派「青龍會」的新幫主。大家紛紛向他表示祝賀，但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一直想遠離江湖卻始終無法躲開是非。「青龍會」不能就此解散，否則那些弟兄會受人欺凌，自己手頭的工作也還需要繼續，任重而道遠。

老魏被趙一曼帶人扣壓，負隅抵抗，逃跑過程中被打死。他無法面對自信被摧毀的事實，不願相信「小玉」會是『櫻花』，喪心病狂的污衊是李青龍滅口所為。被派來協助趙一曼執行此次任務的人，是她的前夫。兩個人許久未見，完成任務后默默相擁。

為了工作，兩個人不得以假離婚逢場作戲掩護身份。這次久別重逢，短暫卻彌足珍貴。

「這就要走嗎？」

「嗯。」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趙一曼有些不舍。

「快了，『櫻花』的事情徹底結束，會有一段休整的日子。我們應該有個孩子了，只是難為了青龍，又要為我們背上當爹的名聲。」

也許這就是生活，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志改變方向，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許多人被夾持著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