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演戲
上午,皇宮,太極殿,周國皇帝宇文贄召集重臣議事。
議的是當前戰局。
楚軍兵臨城下,官軍奮力反擊,卻落得幾乎全軍盡墨的結果。
除了西面,長安已經被楚軍圍困,現在,能指望的援軍,就只有駐紮白鹿原的那一支近萬人的兵馬。
隴右的兵馬,已經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但白鹿原的兵馬恐怕只能自保,無法救援長安。
所以,皇帝想聽聽諸位肱骨的意見。
但其實是執政的晉國公宇文護,想聽聽諸位重臣有無退敵之策,年幼的皇帝,哪裡懂得打仗。
「敵軍釋放敗兵,目的就是攻心,擾亂我軍將士鬥志。」宇文護看著諸位大臣,緩緩說著。
「如此伎倆,成不了氣候,他們又圍三闕一,故意留著西面不圍....是想讓官軍不再固守,向西突圍去隴右,他們好輕鬆拿下長安...」
「釋放敗兵,圍三闕一,呵呵,由此可見,那日大戰,楚軍傷亡不小,兵力不足,無法強攻長安,所以才玩如此把戲...」
文武官員們默默聽著,聽宇文護自己安慰自己。
事到如今,誰都知道周國大勢已去,只有宇文護還心存僥倖,覺得楚軍「力有未逮」,所以長安城還能守。
守得住么?
之前或許還行,可之前的決戰輸得那麼慘,潰兵入城后,愈發引得人心惶惶,縱然文武百官不想投降,但事已至此,已沒有別的選擇。
有幾位官員發表意見,支持繼續守下去,但在其他人看來,這些宇文護的黨羽,不過是配合宇文護演戲而已。
官軍主力傷亡殆盡,楚軍勢大,又有威力巨大的新式兵器,攻破長安城牆不會廢太多力氣。
雖然許多官員不甘心,但形勢比人強,仗再打下去,也不過是白白增加己方傷亡。
而且,一旦官軍頑強抵抗造成楚軍傷亡大幅增加,對方惱羞成怒之下,破城後會做出什麼事來,這不值得擔心么?
明明齊國滅亡后,楚國沒對高家人趕盡殺絕,齊國文武還有任用....
想著想著,許多人瞥了一眼侃侃而談的宇文護,心中咒罵:你自己想死,別拉著大夥一起倒霉!!
御座右下,作為儀仗站立不動的小宮伯楊堅,聽著晉國公的「守城之策」,心中不是滋味。
如果可以,他當然不希望投降,可如今,再打下去,官軍是打不過楚軍的。
他父親楊忠,當年敗給那個姓李的梁國將軍,在梁國當了多年「客卿」,回來之後,對這段經歷深以為恥,念念不忘要報仇。
可那李將軍越發了得,甚至篡位做了新朝國主,楚國國力蒸蒸日上,父親報仇一事,遙遙無期。
而要說到報仇,獨孤家的仇,該不該報?
想到這裡,楊堅下意識瞥了一眼宇文護。
楊堅的丈人獨孤信,是開國勛臣,卻被宇文護逼死,家人流放外地。
楊堅娶了獨孤信的女兒獨孤伽羅,獨孤伽羅對於家仇一直是念念不忘。
同樣是仇家,他父親只是戰場上敗給李笠,在梁國逗留數年,終究是回來了,最後病逝於家中,臨終時,還有子女守在榻邊。
而楊堅的丈人獨孤信,是被宇文護逼死的,說得好聽是「重病不治」,其實是...
想著想著,楊堅忽然覺得宇文護就這麼硬守下去也不錯,等楚軍攻破長安,拿宇文護的人頭來收買人心、安撫軍心,也是不錯的...
可楚軍一旦因為攻城時傷亡過大,破城后惱羞成怒、大肆燒殺搶掠,那怎麼辦?
他一家人可都在長安...
正思索間,卻見蜀國公尉遲迥出列。
尉遲迥吃了敗仗,狼狽撤回長安,但沒有多少人有嘲諷之心,畢竟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表明,楚軍太厲害了,已經不是正常軍隊可以抵禦的強敵。
楊堅知道尉遲迥向來和宇文護走得近,當初,宇文護廢殺二位先帝時,尉遲迥兄弟其實就是幫凶。
現在,或許又是要和宇文護一唱一和。
結果,尉遲迥的發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先是為自己的兵敗請罪,隨後說:
「官軍將士浴血奮戰,奈何無力回天,如今長安外無援兵,內有人心惶惶,微臣以為,事已至此,當以陛下安危為重...」
這一開頭,許多人就聽出不對勁,楊堅愣愣的看著尉遲迥,有些難以置信:不、不會吧!
再看向宇文護...宇文護此刻站在御座前半階,看著階下的尉遲迥,所以站在御座右下位置的楊堅只能看到宇文護的背影,無法看見其表情。
「微臣斗膽,請陛下順應天命,開門...」
「大膽!!!尉遲迥,你在說什麼!!」宇文護咆哮起來,把獃獃坐在御座上的宇文贄嚇了一跳。
「敗軍之將,不思報仇雪恥,反倒主張屈膝投降!」
「你尉遲氏為國之外戚,危急關頭,不思與國同休,反倒勸陛下投降!!」
宇文護執政多年,發作起來氣勢驚人,現場許多官員直接被嚇懵。
當然,他們更多是被尉遲迥居然主張投降這一事實嚇懵。
連宇文家最忠心的支持者、宇文護最堅定的追隨者尉遲迥都主張投降了,那、那....
許多人下意識看向宇文護,看著宇文護氣急敗壞的罵尉遲迥,看著竟然有人站出來,附和尉遲迥的主張,只覺腦子有些亂。
。。。。。。
下午,私第,回到府里的楊堅,和獨孤伽羅說起今日太極殿發生的事情。
獨孤伽羅聽后,冷笑起來:「他們是在演戲,一唱一和,宇文護要投降了。」
楊堅明知故問:「此話怎講?」
獨孤伽羅回答:「很簡單,打是打不過了,畢竟官軍敗得那麼慘,而且楚軍故意放敗兵回來,城裡的人心,都被攪亂了。」
「打,打不過,投降卻能保命,如此一來,誰還願意抵抗?反正誰當皇帝不是當皇帝?」
「宇文護知道大勢已去,自然要為自己考慮。」獨孤伽羅說著說著,有些咬牙切齒:「他有那麼多仇家,豈不知關鍵時候,會被人有仇報仇?」
「他一個篡權奸臣,廢殺三位皇帝,得罪了那麼多人,若不主動投降,等城裡有人做內應開門,楚軍入城后,怕不是要用他人頭來立威、收買人心。」
楊堅認同夫人的判斷。
今日大殿發生的事情,他一開始想不通,後來仔細琢磨,覺得尉遲迥和宇文護是在演戲,現在聽得夫人這麼一說,問:
「那,事情就這麼..」
「唉,我還以為,他會硬扛,那倒好了....」獨孤伽羅嘆了口氣,握緊的拳頭鬆開。
「蜀國公這麼說,無非就是給宇文護一個台階下,你也說了,宇文護暴怒,結果又如何?也沒見把蜀國公拖下去亂棍打死,而且竟然還有人敢附和....」
「朝廷大勢已去,宇文護得先保住自己一家的性命,若主動投降,楚軍至少不會立刻為難他。」
「至於以後,你看,楚國國主那麼要面子,無論是對蕭梁宗室,還是高齊宗室,都是供起來養著,大概,也不會把宇文護怎麼樣。」
獨孤伽羅念念不忘父仇,如果有機會,她當然想報仇,可宇文護現在打算投降,就能暫時逃過一劫。
說著說著,兩人說到了時局。
按楚軍滅齊的表現來看,入城的楚軍大概不會在城裡燒殺搶掠,所以城中官民的安全應該有保障。
甚至許多官員還會得新朝任用,所以,夫婦倆關注的是天下形勢。
事到如今,天下形勢已經很明顯了:楚國統一天下,亂世結束。
真的能結束么?
還是和司馬氏的晉國那樣,統一后不過二三十年,爆發更大的戰亂?
楊堅不知道將來會如何,雖然他通過從商賈那裡買來的過期楚國報紙,了解了一些楚國的情況,但是對於這個有些奇怪的國家,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因為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的變化,簡直是讓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