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以和為貴?
午後,白雪紛飛,李笠待在溫暖的暖閣里,看著這入冬以來的第三場雪,忽然詩興大發。
想要提筆寫詩,可腦海里轉來轉去的都是唐詩宋詞,良久,一字未寫,默默把筆放下。
他確實沒有做詩的能力,也不想自欺欺人,好心情有很多種方式宣洩出來,不需要「適度借鑒」,給自己臉上貼金。
旁邊,張麗華正在貼金。
她將一張金箔紙,小心翼翼的從盒子里拿出來,然後給一個大帆船模型貼上。
金箔紙,是一種新的紙製品,其上的「金」,並不是真金,卻如同真金,有很多用途。
金燦燦的顏色,總是那麼的耀眼,李笠看著這艘逐漸變成金色的帆船,問:「渾身上下金燦燦,這也太俗了。」
「不俗,三郎的船模,總是要與眾不同的。」
張麗華一邊說,一邊認真的「做手工」,案上擺著各類小工具,看起來頗為「專業」。
李笠見其認真的模樣,便不再堅持。
他無法揚帆大海,卻可以看著船模擺件,暢想著將來。
將來,會有許多大海船劈波斬浪,向著茫茫大海深處前進,不斷發現新的島嶼、陸地,直到那一天...
「三郎,這些大海船,平日的維護費用是不是很貴呀?」
張麗華問,李笠點點頭:「當然,船都是這樣,畢竟是木板做的,需要經常維護。」
「哪怕是運瀆里最常見的漕船,每年都要更換木料,維護費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大海船的維護就更加貴了,要知道,這些海船在海里泡久了,船底會長貝殼,還有船蛆,密密麻麻的,既會導致船速明顯下降,還會加速船板的腐朽速度。」
「對於大海船的維護,費時費力費人工,正常的使用周期結束后,花在維護保養上的錢,其總價是要比新船造價高的。」
張麗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其實並不關心什麼海船,純粹是為了找個由頭和李笠聊天。
李笠拿起一個船模,繼續講解:「商船還好,畢竟造船時就考慮了後續的使用成本問題,而戰船,就是燒錢的玩意。」
銅錢怎麼能燒?
張麗華覺得李笠這是做個比喻,默默聽著。
「朝廷建海軍,即海上的水師,許多大臣都覺得開銷太大,單看賬面的數字,這種觀點倒是沒錯。」
李笠將船模放下,起身來回走動:「但是,他們不理解海權的重要性,所以才會覺得一支強大的海軍是累贅。」
「他們的眼光,始終被腳下的土地吸引,認為踩在地上心才定,而煙波浩渺的大海,對他們來說,就是如同煙瘴之地的嶺表地區那樣,是禁區。」
「所以,動輒十餘萬貫造價的海軍戰船,對於袞袞諸公而言,就是一個個吞金巨獸,也就是大型貔貅,貔貅你知道么?」
這道「題」,張麗華知道答案,趕緊回答:「妾知道,貔貅是一種只進不出的瑞獸,被商賈當做招財瑞獸。」
李笠笑起來:「對,貔貅只進不出,在許多人看來,耗費巨資組建的海軍,就是貔貅。」
「難道不是么?」張麗華故意這麼說,李笠瞥了她一眼:「那要看,海軍怎麼用。」
「如果只是拿來耀武揚威,裝點朝廷門面,一支海軍船隊,確實是燒錢的超級大玩具,哪怕這支船隊一直靠泊在港內不動彈,每年都要花費巨資來維持。」
「可是,換個思路,這支海軍,動輒在別國沿海地區晃悠,誰不聽話就打誰,或者清剿海寇,保護航線安全,發揮真正的作用,這花出去的錢,可就值了。」
張麗華是真的不明白:「海外小國,即便有些許特產,也不值得朝廷興師動眾去討伐吧?」
「草原上的一個個小部落,其部落酋長相比中原莊園主而言,大多是窮鬼,但要控制草原,還就得先控制這些部落。」
「如此一來,商隊才好在草原、大漠里從容往來,你別說這種貿易沒賺頭,無數粟特商隊橫跨東西萬里,往來販賣各類商品,若沒有賺頭,他們為何要這麼辛苦經商?」
「同理,海貿也是,雖然自古以來,沿海地區就不乏海商靠海吃海,但更多的時候,中原的海商,不過是坐賈,只在近海活動,等著番商到岸做買賣。」
「雖然也有中原海船去過極西之地,那裡的國家,也知道中原海商的名頭,但這種遠航,更多的是個人行為,幾個大船主的赫赫威名,也只是對他們個人和家族有利。」
李笠坐下來,展開一幅海圖,張麗華雖然看不懂,卻依舊湊了過去:畢竟這就是她的目的,想辦法和皇帝聊天。
「坐賈,在自己家鄉做買賣,人脈通暢,不怕有人砸場子,可要把買賣做大,增加利潤,就得兼做行商。」
「做行商,奔波在外,又要到別人地頭上討一口飯吃,就得面對當地的城狐社鼠。」
「該打點的打點,該分利的分利,和當地的官吏,以地頭蛇搞好關係,這買賣也不是不能做。」
「做買賣,求的是財,和氣生財,所以,以和為貴最好。」
說到這裡,李笠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可是,總有人慾壑難平,得了好處,還想要更多!」
「見著中原海商靠著能吃苦,賺大錢,眼紅了,敲詐勒索不說,還敢搶劫!」
「南海的海寇,如今見了中原的海船,就如同飢腸轆轆的狼群見了肥羊,嗷嗷叫著圍追堵截。」
「那些番邦小國,明明受益於海貿,卻因為有人暗中挑撥,也開始為難中原海商,甚至,故意不把香葯等當地特產賣給中原海商,而是要過一手。」
「過一手?莫非是....」張麗華故作思索模樣,片刻,說:「莫非,他們故意把貨都先賣給其他國家海商,過這一手?」
「對,真是給臉不要臉!」李笠說著說著,有些惱火。
張麗華明白李笠為何惱火,因為前晚她侍寢,無意間看到案上李笠沒有收好的奏章。
雖然只是無意間瞥了一眼,草草看了幾段,卻由此知道了一件事:
少府寺的員外郎們,也就是那些有官職的大船主們,向朝廷訴苦,說南海某些小國「欺人太甚」。
所以今天她才故意挑起話題。
李笠用手指,在海圖上的一個區域畫了個圈:「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貪財,不過是原因之一。」
「這些國家,受天竺的影響很深,貴族寫的是梵文,說的是梵語,信的是佛教,請來將經的高僧,都是天竺高僧,天竺的海商,大多是貴族們的座上客。」
「中原海商,從之前的坐賈,變成行商,跑來搶其他國家海商的貨源、財路,如何不招人恨?」
「他們恨得牙痒痒,明面上爭不過,就玩陰的,利用影響力,攛掇當地貴族,大戶,為難中原的商賈,甚至鼓動海寇半路搶劫。」
「這麼多地頭蛇蠢蠢欲動,單打獨鬥的中原海商,怎麼是對手?」
「也虧得朝廷船隊定期出海做貿易,給了許多小海商以跟著走、保平安的機會,不然,局面會更混亂。」
「但是,這些國家惡意限制貨源,或者不斷漫天要價,就不是官方貿易船隊能解決的問題。」
李笠說著說著,手指用力戳海圖:「在草原,哪個部落敢搶劫商隊,就必須死,在大海里,也是一樣!」
「去特么的以和為貴,給臉不要臉,我派炮船把你們的破城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