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也要走了么（2）

接天蓮葉無窮碧，君如荷花別樣紅。

沈疏渾身是水，他攀著船沿，身子靈活一動便上了船，邊抹去臉上的水，邊朝沐薇晃了晃手中死死掐著的鯉魚。

「午飯有著落了。」

他衣衫濕透，盡數緊貼在身上，肌肉的線條便顯現出來。沐薇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轉過目光，假裝關注水中的雲昭。

「沈公子似乎對這一帶很熟悉。」

「嗯，」沈疏點點頭，「我沒去西境之前，夏天時常趁我爹不注意之時偷溜到這兒玩水。為此，還挨了我爹不少板子。」

沐薇笑了，顯現出一對深深的梨窩，「鎮國公大概也是氣極了。野河之中可是極為危險的。」

沈疏臉色一變，一本正經道：「公主說得是。我小時候還再此遇到過水鬼呢！」

「水鬼？」沐薇嚇了一跳，一雙杏眼瞪大了盯著他。

一時間，兩人皆是無語。片刻，沈疏忽然笑出聲來，沐薇這才感覺到自己上了當，青天白日的被他給唬住了。

「沈公子覺得好笑么？」

方才那種心驚肉跳還未完全散去，沐薇有些生氣的皺眉看著他。

「嘩！」

水聲響起，緊接著，一道水柱襲來，澆了沈疏滿頭滿臉。

「好好的你嚇她做什麼！」

雲昭立在水中繼續往沈疏身上潑水，沈疏抬起雙臂遮擋住臉，卻沒了還手的餘地，只能跳進水中與他近身作戰。

「三殿下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過是見六公主悶悶不樂，想斗個燜子罷了，怎麼就成嚇唬她了？」

沈疏這邊與雲昭纏鬥不止，那頭還不忘將沐薇也拖下水，長手臂用力一提，隨著一聲驚叫，沐薇整個人便趴在了水中。衣服鞋襪全濕了不說，下水的那一瞬間，她還連嗆了兩三口水。

「三哥……咳……咳……咳……」

雲昭一見沐薇被沈疏從船上拉到了水裡，寵妹之心大爆發，手上刮水的力氣更大了，嘴裡笑罵道：「大膽沈疏……」

沈疏哪還給他開口說整話的機會，一雙手掌不間斷的向他臉上潑水，嗆得雲昭只好閉嘴，專心應付。

沐薇也捧了一捧水，也不管轉到她眼前的是沈疏還是雲昭，直截了當的迎面潑上去。一時間，三個人的笑聲在碧綠的荷葉深處迴響。

往後的很多年，每當想起這一刻的歡暢和自由，沐薇的心都會暖暖的如同曬著冬日裡正午的陽光。

那天上岸后，他們吃的是湖裡抓上來的鮮活鯉魚。沈疏的小廝南方一路小跑著過來，手腳麻利的升起一堆火。沈疏刮魚鱗去內臟，很是嫻熟，不一會兒便將捉到的幾條魚全部架在了火堆之上。

火舌舔著鮮魚，很快，魚的香氣便順著風吹進了沐薇的鼻子里。引得她暗咽口水。

沈疏像個算命先生似的未卜先知，「等會兒魚熟了，那條最大的便是六公主今日的午飯！」

沐薇卻搖頭道：「不，我要兩條！」

樹陰下吹過涼爽的風，不遠處的荷葉隨風微動。就著荷塘的清香，吃著鮮美的烤魚，沐薇的心彷彿也一下子被打開，小女孩俏皮的一面漸漸顯露出來。她看沈疏的時候也不再拘謹，大方了許多。

可是，相聚的美好時光總是短暫如煙火。魚吃了，火滅了，沈疏說他也要走了。

沐薇的大眼睛一熱，只覺得許多潮意湧向眼眶，差點掉下淚來。

「你也要走了么？」

沈疏愣了片刻，猶豫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安慰道：「我還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

沐薇不依不饒的追問，像個婆婆媽媽的老娘。

沈疏笑了，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他仔細看著沐薇紅著眼睛的小臉，嘴角還有吃烤魚留下的黑灰。乾坤聽書網www.qktsw.com

雲昭也是十分不舍，卻是比沐薇看得長遠。沈疏是西境軍中將領，回西境恪盡職守也是本份。

「何時走，我送你。」

沈疏沉默了一下，道：「明日一早。」

說完，他將目光轉過來，看著沐薇，笑意盈盈。此刻的沐薇已經掉來了金豆子，無法抑制的酸楚難受。

喜歡一個人便是不想與他分離，希望長久的廝守，不管不顧。

面對著大湖，三個人各懷心事。泛舟湖上，美景依舊，卻是沒了來時的愉悅。雲昭依舊站在船頭撐船，沐薇沉默的坐著，沈疏沉默的看著。遠處，夕陽無限好。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回宮之前，三人在馬車停處作別。沈疏變戲法般遞過來一大束蓮蓬，誰也沒注意他是什麼時候摘的。

「卑職無以相送，這蓮蓬中的蓮子可清心養氣，多食有益。」

他將蓮蓬遞過去，眼中盛滿了笑意。

沐薇接過來抱在懷中，戀戀不捨的看著他。「聽說涼人在西境時常作亂，還請公子保重自己。」

「多謝公主關心。」

沐薇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沉默著上了馬車。駕車的人一吆喝，馬車便緩緩走動。走了一段路，沈疏卻又追了上來。

沐薇挑起帘子，只見沈疏氣喘吁吁的扶著馬車站住，「方才忘了告訴公主，若是吃不了苦便將那蓮心剝離。」

「好。」

沐薇沒敢看他，放下帘子，抱緊了蓮蓬。馬車又開始晃晃悠悠的走動起來。沈疏在車后呆看了一會，茫然若失。

十七歲的少年，情竇初開，軍令如山，不得不回。

十三歲的少女，情竇初開，軍令如山，不得不從。

為了你，蓮心之苦又算什麼？

雲昭心中已是瞭然，偷偷看了看沐薇的神色，她眼垂著，臉上都是淚。

「三哥，」沐薇小聲問道：「你有過自己喜歡的人么？」

雲昭搖搖頭，「沒有。不過，十九叔有。」

「十九叔？」沐薇想了半天，越王不是從沒娶親么？

雲昭的臉上有些惋惜的神色，「有個人在十九叔心上，所以他娶不了別人。」

「那他為何不娶她？」沐薇疑惑不解，一時間好奇心大起，忘了哭。

雲昭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沐薇臉上，「她早已不在人世，與十九叔只能下一世再做夫妻。」

死了？沒想到整日不正經的越王還是這般情種。

「怎麼死的？」沐薇更加好奇了，繼續追問。

「和親。」

簡單二字，卻是皇室女兒日夜擔心的災難。

「和涼國？」

「是。當年長公主年幼，父皇便從王公大臣家選取合適的女子。她是禮部方大人的小女兒，那日朝堂上抽籤，方大人便抽到了唯一一個『和親』簽。十九叔苦求父皇無果，大病一場。沒想到方姑娘抵死不進千雪城，在進城前服毒而死。自那之後，十九叔便沒再提過娶妻之事，人也不復當初睿智非凡。」

沐薇聽得不勝唏噓。雲昭又說：「父皇對他有愧，所以這些年對他幾乎是放任不管。」

「皇家多薄涼，男人的天下卻要女人犧牲終身幸福作保。」

沐薇有些嘲諷的看著雲昭，眼裡又有一絲擔憂。

雲昭捏了捏她的臉，寬慰道：「我不會讓你成為這樣的犧牲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