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嘴炮的藝術

第3章 嘴炮的藝術

第3章嘴炮的藝術

會場,更像是政務官的秀場,他是場上絕對的主角,其他人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被他噴成渣,要麼老老實實當個跑龍套的。

「今天,我們召開這場會議的目的,不是為了某個家族的榮耀,也不是為了某位騎士的信念!為的是替碎雪城的公民爭取一個機會,一個生存的機會!在生命面前,所謂的榮耀,所謂的信念,一文錢都不值!」

雷吉擦去了滿臉的唾沫星子,他很想避開政務官的噴射方向,但政務官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

「領主大人,你知道碎雪城中每天有多少人因飢餓而死?」

雷吉點點頭道:「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我也在路邊看到了乞討的孩子,但是戰爭才剛剛開始,我想……」

「你知道有多少家庭從不囤積糧食?」

「我……」

「你知道有多少農夫冒死出城,只為了給孩子買一個麵包?」

「我……」

「你知道有多少這樣的農夫死在了敵人的戰騎之下?」

雷吉再次擦去了臉上唾沫星子,他決定不再做出任何回應,因為自己完全沒有勝算。

薩恩的目的很簡單,他就是不想打仗,他的思路也非常清晰,首先列舉戰爭的沉痛代價,然後闡述人民在戰爭中承受的巨大痛苦,然後再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歸咎到雷吉身上,最後再由偉大而正確的他,替人民爭取一條生存的道路。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你明明知道了他的套路,卻沒有辦法打敗他。他始終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向你發起一輪又一輪抨擊,而且還時不時噴你一臉口水。

按照薩恩的意思,如果雷吉選擇和敵人戰鬥,那他就成了屠殺人民的劊子手!他會死在敵人的屠刀下,並且拉上無辜的貧民一起陪葬。

薩恩給雷吉留下了兩個選擇,一是帶著人民出城投降,二是帶著人民棄城逃走。

至於國王是否會抓住雷吉,是否會把他處死,是否會剝奪維克特家族的爵位,並把他的家族寫在恥辱柱上,薩恩毫不關心,用薩恩的話來說:「相對於人民的生命,這些東西沒有任何意義!」

在唾沫星子的海洋里掙扎了許久,雷吉明白了自己的「前任」為什麼會選擇自殺,這位政務官大人根本就沒給他留下一條活路。

「比奇男爵!」第一騎士站了起來,看的出來,他一直站在雷吉一邊,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人民有求生的權力,可同樣也有捍衛領土的義務,不僅是捍衛王國,也是捍衛他們自己的家園,我相信碎雪城的居民願意為家園而戰!」

「骨氣?家園?」薩恩點點頭,「說得好,騎士先生,有一位有骨氣的農夫曾為自己的家園而戰,他的妻子和孩子就在這裡,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在薩恩的示意下,站在角落裡的母子走到了雷吉面前,女人恭敬的行了禮,對雷吉道:「領主大人,我叫艾莉薇富勒,這是我的孩子吉米,我的丈夫是一個農夫,三天前,他偷偷出了城,去城外收麥子,大人,他並不是有意違背您的禁令,我們在城裡沒有住處,也沒有糧食,我們實在沒有辦法……」

說到這裡,女人泣不成聲,雷吉趕緊起身,讓侍者搬了兩把椅子給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和平時期,大部分農夫都住在城外,戰爭時期,他們只能捨棄土地到城裡避難,像他們這樣吃住沒有著落的人還有很多。

「女士,請坐。」

女人坐在了椅子上,身邊的孩子先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雷吉,又摸了摸椅子,沒敢坐上去。

「你也坐,小夥子。」雷吉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孩子得到了許可,艱難的往椅子上爬,會廳的椅子太高了,小傢伙差點摔在地上,埃爾文趕緊上前把孩子扶了上去。

有點奇怪,因為他的母親一直在旁邊抹眼淚,卻沒有幫那孩子一把。

「大人,」女人繼續說道,「他在城外遇到了騎兵,拜爾國的騎兵,那群野蠻的畜生割下了他的頭……」

女人再一次失聲,雷吉趕緊讓侍者遞上一條手帕,又給女人倒了一杯葡萄酒。

在這個世界,沒有咖啡,也沒有茶,麥酒是平民待客的飲料,葡萄酒則是貴族的專屬。

女人優雅的拿起酒杯,喝了些酒,她平復了一些,摸著男孩的頭,對雷吉道:「我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大人您行行好,請給他一點麵包。政務官大人說那群畜生就要進城了,大人,求您帶他離開這裡,他還是個孩子,我願意留下來為您戰鬥,我求求您了,您可憐可憐他,大人!」

聽著女人聲淚俱下的描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第一騎士嘉文。

沉默過後,政務官率先開口了。

「領主大人、大學士、騎士先生,我想你們都看到了,」薩恩指著那對母子道,「這位女士和這個孩子的家庭已經被這場戰爭摧毀了,等待他們的將是無比艱難的生活,現在我們還要讓他們為我們戰鬥,為我們流血,別跟我說什麼王國的榮耀、領主的尊嚴和騎士的信念,我們在肆無忌憚的踐踏著無辜的生命!我們正在犯下不可饒恕的無恥罪行!」

說到這裡,薩恩哽咽了,他的眼睛充滿了血絲,一滴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到腮邊。

「抱歉,我失態了。」薩恩拿出手帕擦去了眼淚,繼續說道,「為了他們,為了碎雪城的人民,我願意犧牲我的名譽、爵位乃至我的一切,我甚至願意接受敵人的羞辱,我只想給這群無辜的人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女人的哭訴,相當於對罪行的指控。

薩恩男爵的陳述,相當於對罪名的判決。

而所有的罪名和罪行都將由一個人來承擔,這個人就是雷吉。

這個家庭的苦難要歸咎於雷吉,戰爭中還會有人死去,所有的苦難最終都將歸咎於雷吉。

犯下了如此嚴重的罪行,雷吉的確應該以死謝罪。

搜索著記憶中的碎片,自從敵軍來到城下,這樣的戲碼每天都在上演,上一任「雷吉」每天都要活在焦慮、自責和恐懼中。

政務官發表完了演說,當然,其他人也要發表一下意見。

大學士巴切洛顫抖著聲音道:「政務官大人是對的,這場戰爭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沒有取勝的希望,不該讓碎雪城的人民遭受塗炭之苦。」

嘉文沉默好了一會,也開口了。

「讓平民們離開吧,我和士兵們陪著領主大人,戰鬥到最後一刻。」

聽到這句話,雷吉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對於一名騎士,這個選擇是無比壯烈的,對於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領主大人,這個結局有些過於凄涼了。

縱使做出這樣的讓步,依舊沒有獲得薩恩的許可。

「騎士先生,難道那些士兵就該去送死么?」

「政務官大人!戰鬥是士兵的職責!」

「他們根本不是士兵!」政務官起身道,「他們只是平民!只是農夫、工匠和商人!我們從未給他們發過哪怕一個銅幣的軍餉,當戰爭到來的時候,我們利用權勢逼迫他們去送死,這真的公平嗎?」

「好吧……」第一騎士無言以對,他帶著飽含深情的眼神看著雷吉,道,「讓士兵也走吧,我願意一個人陪著領主大人戰鬥到最後。」

「還有我!」站在背後的埃爾文開口了,「我和衛兵們接受了領主大人的報酬,我們是真正的士兵,我們必須陪領主大人戰鬥到最後,直到流干我們最後一滴血!」

大學士一臉憂傷道:「多麼好的男兒,你們死得太不值得!」

埃爾文挺起胸膛道:「只要和領主大人死在一起就是值得的,如果敵人攻陷了城堡,我將點燃地下室的火油,和敵人同歸於盡!」

埃爾文的身體正在劇烈的戰抖,雷吉能夠感受他身體里那份燃燒的激情。

薩恩略帶鄙夷的看了看第一騎士和衛兵隊長,跟著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羊皮紙,遞給了雷吉,道:「領主大人,請你簽署這份政令,我將把你的意願轉達給城裡的居民。」

雷吉接過了羊皮紙,仔細看了許久,雖然他的腦子裡有關於文字的記憶,但他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

政令是以維克特六世,也就是雷吉的名義起草的,內容很簡單,子爵大人同意打開城門,讓全體士兵放下武器,讓全體居民離開碎雪城,無論他們逃往其他地方或是向敵人投降,都不必承擔任何罪責。

「請您立刻簽署這份政令,我會在黃昏時敲響石塔上的巨鍾!」薩恩拿出了羽毛筆,並且替雷吉蘸好了墨水,看得出來,他已經急不可耐了。

石塔?巨鍾?

雷吉努力的搜索的記憶,碎雪城的廣場上有一座八十多尺高的石塔,塔上有一座巨大的銅鐘。

「政務官大人,敲響鐵鐘意味著乞降!」嘉文站了起來,「我剛剛承諾過,要和領主大人戰鬥到最後!」

「我尊重你和領主大人的意願!」薩恩道,「但是我們必須要給居民們留下足夠的時間,肖恩王子不是一個殘暴的人,只要我們敲響巨鍾,他至少會留給我們一個晚上的時間,讓我們的居民平安離開!」

「可這樣……」

「又想說說你那騎士的榮耀么?」薩恩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和人民的生命相比,你那可憐的榮耀算得了什麼?」

薩恩的聲音在大廳里久久的回蕩,老邁的大學士為政務官送上了掌聲。

「男爵大人,你的寬仁如同陽光和雨露,作為雨陵城的居民,我將把你的寬仁與偉大記錄在碎雪城的歷史里,讓它在歲月的洗禮中,永不退色。」

對於大學士的奉承,薩恩並不是很受用。他緊緊盯著雷吉手裡的筆,恨不得摁著雷吉的手,把名字簽下去。

如果雷吉不簽名字,衛兵隊和民兵隊都不會執行政務官的命令,沒有人會敲響巨鍾,更沒有人會打開城門。

雷吉舉著手裡的筆,懸在半空,等了好久。

一滴墨水從筆尖落下,在羊皮紙上變成了一大塊紅斑,蓋住了一片字跡。

「哎呀!」雷吉抿了抿嘴唇,道,「我還真是不小心。」

「大人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薩恩勉強忍住怒火,拿來一張空白的羊皮紙,道:「請領主大人稍等一會,我再起草一份。」

雷吉嘆口氣道:「政務官先生,你為什麼那麼心急呢?」

薩恩憤怒的看著雷吉,道:「領主大人,每一刻都有人在死去!面對生命的流逝,你難道不急嗎?」

大學士巴切洛在旁道:「男爵大人說得對,不能再耽擱了,我家裡還有好多書,我要趕緊回去收拾了,書籍代表著知識,知識是人類最偉大的財富,我要用生命保護這些財富,把他們平安送到城外。」

巴切洛站了起來,這一次,他的動作比之前快了不少。

「你也別急著走,大學士!」雷吉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那對母子,「他們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們連塊麵包都沒送上,難道要看著他們餓死么?這難道不是對生命的蔑視么?」

嘴炮是一門藝術,政務官是嘴炮的藝術大師。

可惜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現在,輪到雷吉反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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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吧,領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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