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熊讎

第87章 熊讎

自十八年前當熊家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熊毅就不把自己當作人了。如果做鬼能為熊家報仇雪恨,他願化身為厲鬼,如果做魔能讓死去的人瞑目,他願意親身入魔,所以,現在侍奉一個閹人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面對鄭天浩的問詢,熊毅的心裡一陣感動,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冷硬,此時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大哥就讓我最後一次在心裡叫您一聲大哥吧,可自此之後,你我兄弟便是陌路之人,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跟您談詩作賦的那個熊毅,而是陰險毒辣的熊讎。

「大哥,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稱呼您了,以後沒有熊毅了,站在您面前的是熊讎,是杭州製造局蕭玉公公的幕僚,今天我是代表蕭公公來和漕幫大當家談一筆生意的。」

看著面無表情的熊毅說著這樣無情的話語,鄭天浩的心裡如同刀割一般,他能想到熊毅所經受的痛苦,任誰在經歷了這種全家上下男女老幼被斬盡殺絕的人間慘劇之後,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可身為大哥的自己既沒能在事發之前共同赴難,又不能在事發之後予以幫助,這讓他愧疚難安。所以他一點也不怨恨熊毅,只怨恨這老天竟讓一個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的兄弟,經受這種痛苦。

鄭天浩哭了,哭得像孩子,這一刻的他竟是從未有過的無助。

看著傷心欲絕的鄭天浩,熊毅的心裡如同烈火在焚燒,他冷硬多年的心在一點點融化,他想再叫一聲大哥,可是一想到那些死去的親人,他又硬起心腸。不,我不能軟弱,更不能連累大哥,這是我熊家的事,就是粉身碎骨也該是我熊毅一人承擔。

想到此,他硬起心腸對鄭天浩冷笑道:「鄭大當家,難道是在這大牢中呆久了,消磨掉了你的英雄之心了嗎?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我可以直接率人去接管漕幫了。」

鄭天浩本就是意志堅定之人,只是今日連番意外才讓他情緒激動,失了常態。此時熊毅的話語像一盆涼水當頭澆了過來,他才醒轉過來。

看著面前這個一臉冷色,渾身散發著陰戾之氣的老者,他知道那個風光霽月的熊毅真的不在了。對了他說他現在叫熊讎,他已決心做一個孤獨的復仇者了。

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反對,又有什麼權利去指責?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看著。這種無能為力讓他痛苦,而現在他似乎又不得不站在自己兄弟的對面,和他鬥智斗勇,這種不得不做的處境已不只是痛苦了。

可是作為漕幫的當家人,他不僅僅是熊毅的大哥,他還是漕幫上萬兄弟的大哥,他能為了一個兄弟而讓更多的兄弟可能無家可歸嗎?這就是身為上位者的悲哀呀,這種悲哀聽起來有些矯情,卻真實的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

「熊毅……」

「我叫熊雔,不叫熊毅。」熊毅打斷了鄭天浩的話,再次重申了自己現在的名字。

鄭天浩盯著熊毅,見他面無表情,只好無奈地說道:「好吧,熊雔,你要和我說些什麼呢?」第二中文網www.dearzw.com

熊讎(那以後我們就叫他熊讎吧)心裡五味雜陳,但他知道這或許是對兩個人最好的選擇。哪怕此後為敵,也好過一同覆滅,至少即使自己死了,還會有人記得自己,這就足夠了。

「大當家,之前張豚已經和您談過了我們的要求,而今天我來則足以表明我們的誠意,不知大當家考慮的如何。」

鄭天浩聽著熊讎平靜無波的話語,知道他確實不是以自己兄弟的身份來說這番話的,而是以蕭玉幕僚的身份來談判的,他也不得不正視起熊讎的這個身份。

「熊先生,我想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想讓我把漕幫拱手相讓,這是不可能的,漕幫不只是我鄭天浩一個人的,也是漕幫上上下下一萬兄弟們的,我沒有權利把他送給蕭玉,或者說蕭玉身後的那個人。」

「大當家難道就不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嗎?你的入獄雖然是我們使得手段,可要解押入京的漕糧數量不足也是事實,即使我們不出手,你也難逃大罪。」

「這就無需先生操心了,我漕幫櫛風沐雨多年,這點小坎必定能夠邁過去,至於我個人的安危,更是無足輕重。」鄭天浩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

熊讎自然清楚鄭天浩是怎樣的人,可是將漕幫納入手中,對張鯨對自己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一環,這意味著他們掌握了京城一半人的口糧,那麼這中間可操控的事情就多了,而這更意味著自己擁有了真正可以復仇的力量,所以他不會輕易放棄,為此他願意做的任何努力。

「大當家,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你如何應對來自朝廷的問罪,更何況這種事情竟然發生了一次,就有可能兩次、三次,這一次您過了,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儘管你要給我們三成的份額,但從此之後,我可以保證這種事情再不會發生。所謂破財消災的道理,我想大當家不會不懂吧!」

面對熊讎的話語中的威脅,鄭天浩知道這不僅僅是威脅,而是即將面對的事實。可是如果把漕幫交給張鯨之流的人,就如同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漕幫最終必然落個覆滅的結局,隨之而去的可能還有上萬幫眾的性命。

「如果這是漕幫難以逃脫的命運,我會坦然接受的。」鄭天浩一字一頓地說道。

「大當家,我知道你是無懼生死的英雄豪傑,可是你能保證漕幫的其他人也能和你一樣不怕威逼,不受誘惑嗎?」

「我相信我的兄弟們,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

聽到鄭天浩這樣堅定鏗鏘的回答,熊讎內心波瀾再起,他知道鄭天浩這句話也是對自己說的,可是他卻要背叛這種信任了,並且在可以想見的未來,他將與大哥漸行漸遠,甚至最終為敵。

「大當家還是如此自信,能讓我們拭目以待,看有多少人願意陪著大當家這艘船一起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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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萬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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