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僻與清高

擦掉眼淚，放回日記本，我直接跑出了朵朵的房間，跑到了外面，烈日正炙烤著大地，我走在陽光下，內心百感交集。

高考的兩天，我只帶著一副軀殼去了考場，隨便在卷子上畫了兩下當完成任務。任務一結束，我馬上找了林叔，直奔主題道：「叔叔，我高中畢業了，不想再讀大學了，我想出去找工作！」

林叔渾濁的雙眼盯了我一會，隨即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你是打算出去找朵朵？」

林叔的話，一下戳中我的要害，我的心，忍不住一顫，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了，一時啞口無言。

林叔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無奈道：「別找了，該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我也已經四處託了人幫我打聽，一有朵朵的消息，他們就會立即告訴我。賴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聽叔叔一句，一切都和你沒關係，是我這個當父親的責任，你千萬別放心上，好好的讀完大學，行嗎？」

我咬著嘴唇，含著淚，喉嚨被堵的更加難受，怎麼都開不了口。

林叔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隨即緩緩的掏出一根煙，狠狠的抽了起來。

滿心的疲憊與痛苦，全寫在他的臉上，他的額頭，都掛滿了皺紋。

我緊緊的捏著拳頭，終於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喊了一句：「叔叔！」

到最後，所有的話，都盡在這一聲喊里，兩個字，飽含了太多，太多。

林叔聞言，立即掐滅了煙頭，露出了很和藹的笑，對我道：「高考怎麼樣了？」

轉眼間，他好像就把先前的苦悶拋開了，眼中只有對我最真切的關心。

我不敢觸到他的眼，低下了頭，輕聲道：「不怎麼樣！」我內心裡的酸澀越來越濃，我承受不起林叔對我這樣的關愛，我只想朵朵快點回來，我希望林叔把全部的愛，都給朵朵。

可是，林叔對我，總是超出我心理負荷的好，聽了我的話，他依舊很和氣道：「沒關係，不管讀什麼大學都是讀，只要能拿到大學畢業證，就行！」

我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緩緩的抬起頭，看著林叔，哽咽道：「為什麼？」

林叔又掏出一根煙，抽了一口，隨即悠悠道：「這是我答應過你爸爸的，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好好讀書，以至於犯了一個讓他悔恨終身的錯誤，所以他想你好好念個大學，將來有個出息，別走他的老路！」

聽到我爸，我的心又忍不住一顫，一種恍如隔世的思念感猛然襲來，我沙啞著聲，凄涼道：「叔叔，我爸他到底犯了什麼事，為什麼這些年我連一次探監都不行！」

林叔頓了下，諱莫如深道：「沒什麼，他只是在為自己犯的錯贖罪。賴子，你放心，你爸會出來的，所以你要好好讀書，別讓你爸失望！」

對於林叔說的，我始終一知半解，但我很明白，林叔這麼多年對我無怨無悔的付出，都是因為我爸。雖然我現在感覺他對我的這種好太沉太沉，壓的我很難受，但為了不讓我那身陷囹圄的爸失望，不讓林叔失望，我的選擇，唯有一條。於是，我咬了咬牙，對著林叔，鄭重地點了點頭。

暑假期間，我一門心思的去尋找朵朵，可終究是一場空，帶著深深的遺憾，我步入了大學的門檻。這是一所不入流的大專學校，校園的風氣糜爛，學生各式各樣，他們不愛學習，只愛攀比與炫耀。

聽人說，這野雞大學，男的大多是混混，女的大多是野雞，整個校園就是一個另類的社會，而我，卻是另類中的另類。

自卑與清高矛盾的結合在我身上，自卑是我與生俱來的，臉上有疤，身體病弱，家庭特殊，造就了我的自卑。而對於這所垃圾大學，我打心裡看不上，冥冥中似乎又顯示了我的清高。

丑或許不是我的錯，丑了還裝清高，就特別惹人厭。

雖然這所大學遠離了我的家鄉，雖然大學里的人，不再是當初的那些人，雖然我的世界里，已經沒了朵朵，但我始終逃不過，被人嫌惡的命運，我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這在我眼裡是垃圾大學的學生，個個都討厭我。

我本來也沒有期待別人對我有什麼好態度，我也沒有心情去在意無關人的眼光，我依舊跟中學小學時代一樣，落寞的活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里，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去圖書館看書，一個人走在校園裡，一個人躲在安靜的角落，不理任何人任何事。

偶爾幾次，我拿林叔送我的手機給他打電話報個好，除此之外，我幾乎沒有開口說過話。在同學們的眼裡，我的孤僻是清高，很作，我的丑，很礙眼，就算我不惹任何人，但也免不了聽到一些難聽的話，看到一些嫌惡的眼神。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上午，我跟往常一樣，低著頭進教室，但，剛走到門口，突然有個人從教室里匆匆的跑了出來，和我撞了個正著，立即，一道憤怒的女聲就響起：「喂，醜八怪，沒長眼睛啊！」

頓時間，我整個人就愣住了，這語氣，太熟悉，熟悉的我心裡立即湧出了一股酸水。曾經多少個日子，朵朵一口一句醜八怪，把我罵的狗血淋頭，那以前我很害怕的話，如今聽來卻是這樣的親切。

我忍不住抬起頭，激動的看著對方，此刻，她正不停的拍著自己的衣服，一邊嫌惡的嘟囔著：「真倒霉！」

她把我嫌棄的就跟糞便一樣，但我一點都不在意，我只是怔怔的盯著她，她有著一張陌生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翹翹的唇，身上的穿著很時髦，還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水味。

在我呆愣的時候，她突然蠻橫的把我推開，說了句『滾開』然後就急匆匆的跑走了。

從此之後，我不自覺的開始注意起了這個女孩，她和我同一個班，叫徐楠，是學生會幹部，她的性格張揚潑辣，喜歡打扮，愛穿絲襪，很多男生對她都是垂涎欲滴，但我對她，只有不經意的關注，不敢有過多妄想，透過她，我總能找到朵朵的影子，我只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一些慰藉。

有她在，我空白的生活似乎增添了一絲色彩，只是我沒想到，這個色彩，會越描越濃。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傍晚，學校開始放假，校門口一如既往停滿各種小轎車，許多打扮靚麗的青春女生鑽進了這些車裡，車裡的金主，要麼是她們服務的客人，要麼，是她們的乾爹。

那天，我剛好路過校門口，對這種司空見慣的現象，我從來都是視而不見，但猛然間，我卻看到徐楠也鑽進了一個老男人的車裡，立刻，我的腳步就滯住了，內心裡突然泛出了千般情緒。

在這個瞬間，我所看到的徐楠，似乎就是朵朵，她打扮的很性感，裹著黑絲襪，濃妝艷抹的去迎接她的客人。為了所謂的面子，為了攀比，為了名牌的包包和服飾，她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後悔，很後悔自己沒有拼盡全力去阻止朵朵，我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膽怯，以至於朵朵一錯再錯，最終離家出走一去不回。我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阻止她，不讓她含恨離開。

而此刻，似乎就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機會，我已然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徐楠還是朵朵，我只知道，埋在心中太深太久的自責與愧疚驅使著我，讓我的腳步飛快向前，在那輛車發動的瞬間，我及時的跑到了車子的前面。

車裡的老男人立馬剎住了車，一臉莫名的盯向了我，我無視他，直接走到副駕駛位，對著滿眼詫異的徐楠輕聲說了句：「我有話和你說！」說完，我徑自走到路邊，等待著。

徐楠看了看我，又轉頭看了看老男人，還和他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才下了車。

來到我面前，她沒有用正眼看我，只很不耐煩的道了句：「找我幹嘛，快說，我還有事！」

她就這麼近距離的站在我面前，我突然就變得緊張了，先前鼓起的勇氣好像泄了一半。

我很恍惚，似乎意識到自己衝動了，混淆了，但即便清楚眼前的她不是朵朵，有些話，我還是想說，只是不知道從哪說起。

看我扭扭捏捏，徐楠更加不耐煩了，她鄙夷的瞪了我一眼，道：「有事沒事，沒事我走了！」說完她轉身就朝車子走了回去。

見她真走了，我來不及多想，立馬脫口而出道：「等等！」

徐楠迅速的回過身，帶著點憤怒道：「有屁快放，成嗎？」

我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兩步，立在她的面前，壯著膽子道：「徐楠，別再做這種事了，以你的條件，找個好點的男朋友不難，沒必要為了錢走錯路，害了自己。錢是重要，但有些東西錢是買不回來的，你現在年輕，還可以揮霍一下青春，但等到以後年紀大了，你會後悔的，後悔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後悔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身體，後悔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老男人。回頭吧，別一錯再錯了！」

這些話，憋在我心裡好久好久了，我想一看到朵朵，就跟她說，我希望她能聽的進去，我希望一切都可以重來。雖然我也知道，眼前的徐楠不是朵朵，但我還是希望，她不要走朵朵的老路，希望她可以有美好的未來。

然而，我沒想到，我鼓起勇氣好心勸說，換來的卻是對方狠狠的一巴掌，還有她那滔天的憤怒：「我說你他媽的神經病吧，那是我親爸！」

說完，她轉身就離開，冷傲無比，留下一臉獃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