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樹洞

漫天的狂風暴雪在頃刻之間就把馮曉擊打得遍體鱗傷，狂風裹起山谷中的枯枝和土塊像子彈一樣連續不斷地襲擊著他。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充滿著無盡苦難的深洞里，整個身體已經快被撕碎了。

可葉蓮娜嚶嚶的哭泣聲傳來，像是瞬間給馮曉注入了一劑強心劑，他掙扎著爬了起來。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葉蓮娜也註定無法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里活下去。

馮曉伸開十指緊緊扣在了地上，然後斜側著身子朝那棵枯木撞了上去，枯木紋絲不動。然後他咬了咬牙，繼續運用全身的力量再次撞了過去……

幾下之後，松樹終於露出了一罅縫隙，於是馮曉在幾乎已經是漫天飛白的境況下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翹首期盼、神情凄楚的眼睛。

馮曉沒來及多想，而是匍匐在了地上稍稍歇息了片刻，希望能夠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下。

情緒在狂喜和恐懼之間不自主的來回切換，身體也遭受著大自然最無情的暴虐，他的神經已經快斷掉了。

松樹暫時挪不開，就算是他和葉蓮娜合力也辦不到，如果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那麼葉蓮娜也活不了……

於是他腦子裡開始飛速旋轉，用腦本來是一動念的事情，可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之下都幾乎成為了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馮曉下意識地摸向了身後，身後有裝備，總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用的。

然後他摸到了一把工兵鏟，那是鮑爾的遺物，他應該是死了，就算是遺物吧！

這是馮曉從奧古斯特手裡搶來的，馮曉當時正值暴怒的檔口，眼神都可以殺人，所以奧古斯特並沒有膽敢阻攔。

「葉蓮娜，往後站……」

馮曉沒有站起來，這麼大的風完全可以拔起一棵一抱左右的大樹，只要一站起來，就不知道會被吹到哪裡！

他半躺著，從身後把那把德制的工兵鏟卸了下來，然後在坑洞邊緣挖掘起來。

枯樹挪不開，那就把洞口擴大，趁現在雪還沒有凍住，坑洞下面的泥土還沒有被凍住，還是來得及的。

要不然等雪停了之後，工作量恐怕得加倍，何況等雪停之後，自己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葉蓮娜乖巧地朝後站了站，沒有了尖利的哨聲響起，那頭小獸也乖乖地鑽到了牆角蟄伏起來。

馮曉的判斷是正確的，松樹邊上的這個樹洞的泥土裡有許多枯枝敗葉，所以土層結構比較鬆散。

他咬著牙挖掘了十幾分鐘后，終於挖出了一個可以讓人通過的側口來。

可這也已經消耗了他全身的力氣，中間總共歇了三次，要不是葉蓮娜伸出手拉著他，估計他連爬進去的力氣也沒有了。

馮曉先是把背包推了進去，然後才被葉蓮娜拉進了這個樹洞。

樹洞不深，一人高矮，直徑也不過兩米左右，正好可以盛得下兩個人，於是這個小小的地方成了兩個人暫時的避難所。

馮曉一跌進樹洞就軟癱了下來，整個人好像是被無數壯漢拳打腳踢，他覺得自己都快疼暈過去了。

葉蓮娜把他拉進了樹洞之後，就軟軟地靠在了洞壁上，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后才開始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然後不管不顧地撲向了委頓於地的馮曉。

馮曉被葉蓮娜捧住了腦袋，開始還只是貼靠，好像要把她自己都要揉進馮曉的身體里。

然後是啃噬，因為馮曉感覺到葉蓮娜渾身哆嗦，就連呼吸都是顫顫巍巍的，然後覺得自己的嘴唇一疼，葉蓮娜已經把他咬出了血。

如果在平時，這種歇斯底里、近乎瘋狂的舉動說什麼也不會出現到小家碧玉一般的葉蓮娜身上。可見這次的生死考驗對她的傷害足夠嚴重，以至於性情都有些怪異了。

馮曉沒有反抗，說實話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葉蓮娜的瘋狂舉動並沒有一直延續下去，要不然馮曉真會被她咬死的。華秀中文www.huaxiuzw.com

她感覺到了嘴裡的血腥味道，神志忽然清明，然後舉起手摸著馮曉的臉頰開始哭了起來。

「曉兒，別怪我，我怕極了，我不怕死，真的，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可我就是怕見不到你，一見不到你，我的心裡就發慌，我覺得我死了都不會安心的。」

葉蓮娜把這幾句話顛來倒去說了好幾遍，才伏在馮曉胸口睡了過去。

她也累極了，相比較馮曉在樹洞之外和狂暴的大自然作鬥爭，她也同樣經歷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懼，這對一個人的消耗無疑是巨大的。

伊人在抱，馮曉的心也徹底踏實了下來，物資還有不少，不見得全部被狂風颳了去。有了這些物資起碼能扛幾天，只要這狗娘養的天氣過去，憑自己的本事，怎麼也能把葉蓮娜帶出去。

於是他睡著了，很沉，直到腳下被什麼東西不停地抓撓，他才忽地一下被驚醒。

葉蓮娜還乖乖躺在自己的懷抱中，樹洞里已經漆黑一片，腳下有個什麼東西在不停的抓撓，於是他伸腳踢了過去，腳邊傳來一聲小獸的尖叫。

胸口有些憋悶，馮曉這才抬起頭向上瞧去，自己剛才掘開的洞口已經被積雪掩蓋，所以樹洞里的氧氣少了許多。

如果不是剛才那隻不知名的小獸抓撓，恐怕他和葉蓮娜都會沉沉睡去，然後悄無聲息的因為缺氧而死亡。

還好，總算是醒來了，馮曉伸手拉起了還在沉睡的葉蓮娜，然後撿回了工兵鏟，抄那個洞口捅了過去。

連著捅了好幾下，洞口的積雪終於被捅開，然後新鮮冷冽的空氣夾雜著雪沫飄了進來，洞里立刻煥發了生機。

馮曉看了看錶，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自己睡了將近兩個小時。

那幫人應該已經到了一號營地了吧，可風雪還是沒有停止的意思，看樣子只要氣旋不散，這場暴風雪能下到明天。

葉蓮娜已經醒了，但還是有些愣怔，漆黑陰暗的環境讓她很想再次睡去。

於是馮曉從包里取出了露營燈，打開後放到了地上。

樹洞里立刻就亮了起來，也照見了彼此雖然憔悴不堪卻難掩喜悅的臉，還有一隻躲在角落裡羞於見人的旱獺。

「曉兒，別傷害它，它救過我！」

然後葉蓮娜略帶羞澀的向馮曉講述了自己的夢境，然後被這隻旱獺嚇醒，然後才聽到了馮曉的喊聲。

「哎，小葉子，你怎麼把頭髮編起來了？」

燈光照耀下，雖然淚痕斑駁，可編起辮子盤在腦後的葉蓮娜，完美立體的五官顯得更加突出。這裡的環境可算得上是髒亂差，可葉蓮娜是如此美好，以至於把周圍那些糟糕的環境都不自覺地弱化了下去。

「我記得有一首歌是這麼唱的，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了嫁衣。我想著也許我真的出不去了，但我還是要嫁給你！」

她這麼一說忽然讓馮曉想起，恰恰在剛才，自己也做了一個白日夢。

夢裡的葉蓮娜也是如這般盤起來長發，然後穿著中式的嫁服，裊裊娜娜地坐在那裡顧盼生姿。

天老爺，這也太赤果果了吧？

人家都是用暗示的好不好，怎麼到我這兒就非得如此刻意呢？

難道我真的是一個神經粗大、不解風情的人嗎？

馮曉沒有把自己的夢境說出來，而是再次把葉蓮娜擁進了懷裡。和葉蓮娜上次一樣，使勁地揉搓著她，彷彿要把她真的揉進自己的身體里，然後帶著她走遍天涯！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也最能讓一個人洞徹自己的心扉。

雖然兩個人再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可互相緊密貼合的心靈已經慢慢生髮出了一些稚嫩的枝芽，而這些枝芽相互纏繞、粘連，彼此依靠、一起成長，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