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第一百五十七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范昭喝道：「爾等何人？」匪首喘口氣，拱手道：「范公子好，雲姑娘好。雲姑娘號稱江南武林第一美女，名不虛傳！」敢情他把呂雁梅認成雲夢月。呂雁梅冷哼一聲。范昭不想江湖結怨，拱手道：「閣下是？」匪首道：「在下是新莫干山十二俠盜。鄙人姓馬，馬乾坤是也。」范昭疑惑道：「新莫干山十二俠盜？」馬乾坤嘆氣道：「我等與三十年前的莫干山十二俠盜沒有半毛關係，只是借他們的名頭闖蕩江湖而已。上次雲姑娘大喜，江南很多武林人士受邀前往江陰觀禮。我等沒有收到邀請，為仰慕雲姑娘風采，喬裝去了。去了才知道，鎮江雲家和原來的莫干山十二俠盜有過節。我等被眾多英雄好漢趕出江陰（詳見第四卷一百零五回）。馬乾坤哭喪著臉，繼續道：「這真是無妄之災啊。忠義堂領袖大江南北，我等被各路英雄冷眼相待，難以立足，無奈就在莫干山十二俠盜的前面加了個『新』字，以示區別。」范昭點點頭，道：「明白了。各位攔住在下，有何指教？」馬乾坤忙道：「不敢指教。江湖關於范公子傳言頗多，所以想向范公子證實。」范昭「哦」了一聲。馬乾坤道：「梁家寨的人說，范公子殺了呂四娘，去京城向朝廷邀功請賞，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呂雁梅怒容滿面，喝道：「胡說！」馬乾坤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說。

范昭頓感頭痛，謊話說多壞處多。當初為了掩人耳目騙過舒壽，范昭演了一出大戲，梁家寨大當家梁廣正親眼目睹呂四娘死於非命，如此騙過乾隆，朝廷不再追查呂四娘。現在壞處來了，江陰范家身為抗清三公之後，一直為江湖人士景仰，范昭做了這種事情難免要被江湖人士非議。這不，麻煩來了嘛。麻煩是，范昭還不能為自己分辯。

范昭尋思：「我已給梁廣兩千現金銀子封口，哪裡出了紕漏？」范昭不知道的是，當初范昭和舒壽在仙居山寨定下攻守同盟：如實向乾隆稟報，梁家寨對江湖人士諱莫如深，如有人問起則稱呂四娘是御前侍衛舒壽所殺。本來此計天衣無縫，卻出了個萬一：乾隆派出大內密探查順去仙居山調查范昭和李香香風流艷事，查順在途中聽聞江湖人說呂四娘為舒壽所殺，有豪傑揚言欲上京城殺了舒壽為呂四娘報仇。查順擔心之下，寫密折上報乾隆。乾隆知道后，惱怒范昭腳踩兩隻船，兩面討好！遂密令查順散布「真相」。查順走訪梁家寨，要梁家寨的人散播真相：呂四娘死於范昭家僕刀狂劍笑之手，與舒壽無關。梁廣不敢不從。刀狂劍笑當年出道挑戰各路英雄好漢，亦正亦邪，威名素著。揚州萬里紅山莊一役后，刀狂劍笑神龍見首不見尾，江湖人士不敢罵刀狂劍笑，只好罵范昭。舒壽與呂四娘之死無關，自然就沒有江湖人去京城找舒壽的麻煩。其中複雜曲折的緣由，范昭哪裡想得清楚。

呂雁梅本看這些人不順眼，眼看范昭尷尬，不禁越發生氣。馬乾坤察言觀色，發覺「雲夢月」神色不對，趕忙陪著笑臉道：「雲姑娘好武功，剛才我的倆兄弟跟雲姑娘開個玩笑，還請海涵。」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呂雁梅輕哼一聲，不再搭理馬乾坤。

范昭心煩，知道這件事處理不好，就會影響范家商行的貨運安全。心念一轉，有了主意，掏出一疊銀票，丟給馬乾坤，道：「相逢即是有緣。范某感謝諸位千里迢迢送來的消息。實不相瞞，刀狂劍笑與呂前輩純屬個人恩怨，與朝廷無關。范某此去京城，是為了在京城開一家分號，更與朝廷無關。我范昭沒有任何官職，至今也沒得到皇上的任何封賞。流言止於智者，諸位儀錶堂堂，人中龍鳳，所以特來向范某證實。還請諸位尊重事實，將真相傳揚出去，這疊銀票作為酬金。」馬乾坤兩眼發光，道：「我就說嘛，堂堂范家少主怎麼可能是朝廷鷹犬？刀狂劍笑與呂四娘齊名，結有宿怨在所難免。這等江湖恩怨，我等兄弟就不過問了。范少主，在下這就大張旗鼓告知江湖好漢去。」范昭拱手道：「如此，多謝了。」馬乾坤道：「少主去京城開店，范家生意越做越大了，恐招人嫉恨。我等路見不平，拔刀……仗義執言。范少主的美意，在下卻之不恭。兄弟們，讓開大道，恭送范少主。」十二人散向兩邊，讓出大道，高喝：「恭送范少主……」

范昭明知馬乾坤口是心非，欺軟怕硬，不過還需要他們的嘴去做江湖傳說，遂假惺惺笑道：「有勞各位，後會有期。」呂雁梅右手一伸，凌空攝物，將跌落地面的飛鏢收了回來。眾匪瞧得目瞪口呆。呂雁梅對馬乾坤嫣然一笑，道：「我不是雲夢月，我姓呂。」馬乾坤心頭狂跳，喃喃道：「你是天上的仙子，這麼美！（武功）這麼高！」呂雁梅笑嘻嘻，與范昭絕塵而去。青衣人道：「老大，范少主給了多少銀子。」馬乾坤數了數，顫聲道：「兩千兩銀子啊，夠咱們吃喝好一陣子呢。兄弟們，發達了。范少主的話，咱們新莫干山十二俠盜一定要聽。」原來這夥人在江南混不下去了，才北上，偶遇范昭，見范昭沒帶保鏢，順手打個秋風，不想歪打正著，憑空得了兩千兩銀子。

范昭猜想，刀狂劍笑殺死呂四娘的事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不過，江湖傳言版本多了，誰也弄不清真相，隨著時間的推移，此事自然就過去了。范昭和呂雁梅邊走邊商量對策，二人統一好口徑。卻不知，在揚州，一場更大的誤會和麻煩在等著他呢。

三月十四下午，范昭和呂雁梅到達揚州，悄悄住進范氏商行米老闆在星橋附近的宅院。宅院一直有僕人打掃維護，還算整潔。此時，兩人心境完全不同，范昭遂給宅院取名「雲舒」，著呂雁梅題字，待米老闆製成牌匾，掛於屋上。

誰料，米老闆聞訊連夜過來拜見范昭。為何？米老闆就是劉統勛口中的「宵小」。米老闆本名米鎮南，原是天地會江蘇泰州的一個小頭目的獨子，康熙五十七年天地會雲龍堂被剿滅，兩年後其父被捕死於獄中，其母將其託付給范家，返回南通為夫收屍時被叛徒出賣，恐受辱而撥刀自盡。米老闆自幼便是在仇恨中長大的，因其母囑咐其務必承傳米家香火，故而隱忍不言。范家當時收留大量天地會遺孀遺孤，在米鎮南心中，范家不但是救命恩人，更是暗中反清復明的旗幟，所以，米鎮南一直對范家感激涕零，決心以死相報。大概，這也是那時所有「宵小」的想法。米鎮南從學徒做起，後來受到器重，到揚州執掌一家分號，這家分號也是范家從天地會手裡接收的，有的夥計還是米老闆父親的舊友。米鎮南天真認為，范家做生意賺大錢，暗中給天地會反清復明用。就這樣三十多年過去了，米老闆自知本領有限，武功低微，年近五十，雄心壯志消磨了不少。雲若飛出家為僧、雲野做了清廷大官，對米老闆打擊不小，眼見自己的兩個親兒子都不思前朝，也明白自己的執念不過是鏡花水月。然而在米老闆心中，范家依然是精神支柱，他不再指望范家繼續反清，但是，范家不出仕為官，就是大明遺民的氣節。米老闆並不像他的名字米鎮南那樣威武，只想保留大明遺民的氣節至死，效法蘇武牧羊。然而，少東家范昭似乎跟清廷往來越發密切，米老闆時常鬱悶。

最近一個月，江湖流言四起，一會聽說大內侍衛舒壽殺了呂四娘，米老闆當然不信，因為舒壽不可能有這麼高的武功。後來，當米老闆聽說是范昭指使刀狂劍笑殺了呂四娘，又去京城向乾隆邀功請賞，乾隆封了個武英殿大學士的一品大官，米老闆就坐不住了，暗忖：「少東家去京城理應路過揚州，但是少東家上次路過揚州沒見自己，而是直接住進了大內侍衛諸莊主的何園！難道，少東家真的投靠朝廷？」米老闆胡思亂想，惶惶不可終日，少東家的光輝形象一下崩塌了。米老闆日夜煎熬，頭髮白了好幾根，晚飯時聽下人來報，少東家悄悄回到星橋宅院，忍不住來向范昭問個明白。

范昭正想沐浴，聽說米老闆來了，只得打起精神見他。客廳之中，米老闆大動感情，老淚縱橫述說著自己家的反清復明革命史，末了問范昭道：「少爺，外面傳言您去京城做官了，可是真的？」范昭早已和呂雁梅商量好對策，道：「米伯伯，傳言不可信。」米老闆一抹渾濁眼淚，又問：「真的？」范昭點點頭，道：「刀狂劍笑和呂前輩是江湖恩怨，個中詳情我也不知。咱們范家在商言商，從不參與江湖恩怨。咱們范家在北方沒有商行，我去京城只不過是開了一家分號，仰仗岳父諸莊主，在神武門外的黃金地段。朝廷對我若有封賞，必有告示。米伯伯，你可瞧見朝廷有封賞我的告示？」米老闆狠狠煽自己兩耳光，道：「少主，是老朽無能，誤信了流言蜚語，請少主降罪。」范昭一臉和祥，道：「米伯伯忠心耿耿，何罪之有？」米老闆感動得嚎啕大哭，一會，止住哭聲，擦乾眼淚，道：「少主，我都明白了。這些都怪那兩個老不死的誤我，我這就找他們算賬去！」范昭奇道：什麼人？」米老闆一跺腳，道：「就是三合會的黃立和，還有乾坤會的陸大壯。是他們兩個老東西說的您的壞話。」

前文提過，三合會和乾坤會都是由天地會發展而來，黃立和和陸大壯以前都和雲若飛一起參加過「天父地母反清復明光明磊落華夏英雄魅力漢子進修班」，當真的老資格。范昭道：「米伯伯，既然這樣，您就替我向那二位解釋清楚，同時告知武林同道，不要再相信那些不實之詞，讓真相大白天下。」

送走米老闆，范昭吐出一口氣，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來了。呂雁梅走出來，道：「娘跟我說過，咱們回揚州后要我去找她。」范昭道：「應該的。咱們平安回來，得向親人報喜。另外，諸莊主那裡也該走動一下，不知李獒兄弟怎麼樣了。」呂雁梅道：「咱們什麼時候去？」范昭道：「自然是明日了。咱們先去拜見你娘，再去見諸莊主。」呂雁梅道：「師叔祖和城外高旻寺的主持有交情，我娘可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