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一）
()生活有無數的奇迹，你就是下一個主角！
五月初夏，萬物繁茂，又是一年能力者測試的季節。
陶然站在十層高的江南地方事務管理中心門前，從公告欄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將裡面張貼的各種廣告、公告以及下一季收購礦植物名錄仔細核對一遍，凡自己能提供的便記錄下收購要求以及取費標準。最後，從展示架上取了兩頁能力測試報名表填好，一份精神力，一份控物能力。
陶然今年十五歲，距離成年不過一年，精神力覺醒無望，控物能力稍可期待，當然，她報名只是例行公事應付目前的監護人邱正明而已。
陶然是個礦師，繼承爺爺的衣缽，不過，因環境保護法和資源法的頒布，大規模開礦已經不可能，先進的勘探和冶鍊技術更將堅持古法守舊的礦師淘汰。老陶頭活著的最後幾年勉強依靠積蓄度日，去年丟下陶然奔極樂后，再無直系親人的陶然依靠為事務中心提供各類植物存活——這還是託了監護人邱正明是事務中心主任的福。
事務中心一層辦事大廳人來人往，每個窗口均排了大長隊，滿臉期待的家長帶著迷惘的小孩諮詢能力測試事宜，充斥耳端的關鍵辭彙不過「能力者」、「星際開發」、「大藏星」。
陶然捏著報名表從大門處擠到辦事窗口，短短十米距離便捕捉到三個以上普通人一夜之間獲得能力的神奇故事。她滿臉黑線，無力地看一眼頭頂滿負荷運轉的中央空調，將兩張報名表拍在大理石台案上。
「好，我在監護人這裡簽字就可以了。」邱正明笑眯眯在報名表右下角落上自己的名字，從桌案下掏出一張塑膠電子表格和一個木頭盒子推過去，「還有這個卵，把右手大拇指按在塑膠表格下面，簽字確認就可以領走。」
陶然接過塑膠表格，忽略密密麻麻各種注意事項和聲明，利落地抓筆簽名並按下拇指印，抱起木頭盒子便要閃人。盒內裝的是一枚不明外星生物卵，來自陶然最好的朋友邱曉雪，作為她成為精神能力者去往大藏星的臨別禮物。陶然重視唯一的朋友，對這枚卵的關注不低，可惜拿到手沒幾天便被事務中心的能力者借口測試對地球環境的安全影響而借調走了，紅頭文件上寫明期限半年，實際從拿走那一天算起到今天拿回來，歷時九個月十五天。
「嘿，回來！」邱正明高聲，「還有事。」
陶然嘆一口氣轉回去，「邱叔，明天是銀線草收購日，今天得把院子里那幾分采出來。」
「你晚一分鐘，那些花花草草也不會跑掉！」邱正明坐在窗口內，雙手交叉，仔細打量一下眼前清瘦的少女，普普通通的白襯衣和藍色牛仔褲，五官並不很顯眼，但目光清正，表情平和。他滿意地點頭，「你爺爺的意思，礦師這一份職業對女孩子來講太辛苦，未來的發展方向也不需要藉助人力尋找礦脈。」
「邱叔，我明白。」陶然不以為意，乾爹的意思她懂，不過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五一私自進山幾天的事情，我知道了，沒有下一次！你去年參加測試不專心的事情就算了，今年改了考核制度，你務必做好，如果能成為能力者，我也不算辜負你爺爺的囑託。」
「好！」陶然從善如流。
「這幾天報名確認人數，一個月後進行資格複審。」邱正明拍出一張花花綠綠的廣告紙，「這邊事務中心只有兩個能力者主持，忙不過來，需要臨時工維持秩序，我幫你申請了一個名額，工資不多，但比你進山盲目強多了。」
「好！」
「對這枚卵，還有些事情要向你陳述！」邱正明伸手從陶然手裡拿過盒子打開，一枚小兒拳頭大小通體幽黑的卵形物安靜地躺在黃綢布上，他伸手戳一下，翻出下面的小冊子打開，「這是事務中心出的測試報告，你有知情權。九個月內研究人員針對這枚卵的物理性測試九十九次，最大衝擊力超過百噸，無顆粒損傷脫落；能力者發動精神性測試一百三十二次，其中生之力催發三十二次，未見任何細胞生長分裂，破壞之力攻擊一百次，未見細胞損毀；太空時間模擬器內放置十天，時間流速調整十倍速，細胞活動無變化跡象；報告最終結論，此不明外星生物卵在可預見的百年內無孵化可能性。」
「我該慶幸他們通過如此艱難卓絕的過程才明白這個眼見的事實！」陶然偏頭扣上盒子，「邱叔，於我而言它就是顆石頭。」
邱正明微微點頭，「高敏精神增幅器偶然監測到卵極細微的波動跡象，其活動能力表明它依然存活，因此，你每個月將卵帶過來讓研究員例行觀察一次。」
「我能說不嗎？」
邱正明瞄一眼桌子上的報名表，「如果你成為能力者的話！」
「邱叔，那是奢望，精神力太玄妙，我根本沒感覺。」陶然說得坦然，精神力測試其實簡單，將一般燈泡拿在手中便可斷定，不同強度的精神力會讓燈泡發出不同的光來，可惜，她手中的燈泡永遠都固執地保持低調，無可奈何。
「也許你有控物能力，誰也說不準。」
陶然聳肩，抱住盒子轉身要走，不料身邊卻擠來一個文弱秀氣的少年。
「陶然，報名嗎？」柳書恆滿驚喜。
陶然沖同桌笑一下，「邱叔對我的能力總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能稍微滿足他我也很開心。」
「卵拿回來了？」
「是的，它已經被實驗了很多次，可憐的傢伙。」陶然笑，「還要多謝你幫我在柳衛那裡做申請，不然還要繼續等下去。」
「實驗已經完成了，姐姐也覺得沒必要再繼續了，請你不要客氣。」
「那我就不感謝了。對了，我以為你去年就通過能力測試了。」
「並沒有確定是精神力，所以今年想試試控物能力。」
柳書恆把自己的報名表遞給邱正明，邱正明道，「書恆，你沒必要特別來報名。柳衛打過招呼了，你屬於內招。」
柳書恆白皙的皮膚被燈光照得有點透明，額頭有薄汗，他抿嘴道，「姐姐不必如此，我會按照規矩辦事。」
邱正明有些遺憾地掃過柳書恆，神色多有同情，他收了報名表，照樣囑咐一番注意事項。柳書恆很認真地簽字蓋手印，爾後抬頭很輕快衝陶然道，「聽說你家銀線草要收穫了，我可以去參觀嗎？」
陶然點頭，「可以，但是你要幫忙清理。」
「當然！」
陶然轉身和邱正明告別，邱正明側頭看一眼跟在柳書恆身後不遠的黑衣保鏢，起身拉一下陶然，「你要小心照顧他。」
「邱叔，我知道。」
「邱叔叔，我是男人，你這樣我真難為情。」
邱正明哈哈一笑，揮手讓倆人快走。
陶家小院在鎮外不遠，五間普通的平房，帶了一個三分大小的院子。為就近照顧和看管，銀線草種在這幾分地內，長勢非常好。
陶然推開院門，清淡的葯香撲面而來，翠綠的銀線草葉片鋪滿整個院子。銀線草四葉對生，中有絨線狀小白花，一大片在晚風中搖曳，頗為可愛。銀線草本是普通的草藥，多用於武者處理外傷，但藥效比起能力者來太低，后經生之力的精神能力者催發進化無數代后得出改良品種，成為能力者使用的最常見藥草之一。
陶然將書包放置在檐廊邊，側頭看站自愛院門口的柳書恆以及不遠處警戒的保鏢，「這裡有三分地，今年只採兩分。我來挖，你幫我把根上的泥土抖掉就可以了。」
「我很喜歡銀線草的香味。」
「你病太多，藥味哪裡來的香？」陶然拿出小鋤頭，很小心地不破壞它們的根系。
「你覺得控物能力是什麼樣子的？」柳書恆輕輕抖去藥草上的沙土，「會不會比精神力更強大？」
「我以為你比我更清楚。」柳書恆家裡有幾個能力者，背景也不錯，不是該有更多內幕消息嗎？陶然抬頭看一下自家門前的黑衣保鏢，「你的病參加測試沒問題嗎？」
柳書恆埋頭堆藥草，「也許不是病。」
「是能力嗎？」
柳書恆詫異地看陶然，陶然認真道，「有很多能力者在最開始的時候身體會出現異常，有的是多夢，有的是不能控制意識，有的是身體失控。你的身體虛弱，但是不需要吃藥，研究中心也束手無策，我想也許是一種新出現的能力。」
柳書恆笑，「差不多……是這樣的。」
陶然驚奇，「那多好！」
「並不好！」柳書恆抱起草藥堆到屋檐下，「陶然，馬上要中考，你想考哪個高中呢？」
「農技？」
「我想也是，你把銀線草種得真好。」柳書恆看一眼陶然，又轉開視線，「你不想成為能力者嗎？」
「要有天賦？這並不容易。」陶然覺得柳書恆的問題有點奇怪，「可能要遺傳，邱叔身體很好，小雪就是精神能力者；你的父母和姐姐都是能力者，你也是。」
柳書恆不說話了，很沉默地整理草藥，陶然看他只勞作片刻臉便通紅，放下手裡的小鋤頭，拍手進屋端了杯白開水，遞到他面前。柳書恆笑一下，接過就要喝，不料一個黑影子從院門外卷進來，伸手攔住，聲音冰涼，「這個水並沒有通過檢測。」
柳書恆雙眼微垂，並沒有放下水杯，保鏢先生也很堅持。陶然撫一下額頭，她太唐突了，忙道，「真對不起，我以為他累了。」
柳書恆抬眼看陶然，很真誠道，「是的，我累了，我想喝水。」
萬能的保鏢先生從腰后掏出一小瓶水來遞過去，陶然忙從柳書恆手裡奪過水杯，笑道，「快喝你的水！」
柳書恆很安靜和保鏢先生對視，爾後接過小瓶水一口喝了，陶然大鬆一口氣，放好水杯繼續拿小鋤頭挖地。
保鏢先生並不滿意柳書恆乖乖喝水，見他滿面潮紅，伸手想要測量他的額頭溫度和脈搏。柳書恆沉聲道，「不要碰我，請你出去，現在是我自由活動的時間。」
「我需要對你的安全負責。」
保鏢先生很堅持，柳書恆顯然也不妥協，陶然想說點什麼消除這種尷尬，不料她分心太過，拔草藥的時候手在鋤頭刃上劃了一下，左手背拉出一條口子來。陶然皺眉，起身走到屋檐下，拿書包找常備的酒精和紗布，不小心拉出裝卵的盒子，黑乎乎的小東西滾到她手邊，沾了幾滴鮮血。
「陶然，怎麼樣？」柳書恆有點憂心，甩開保鏢先生過來看她的手，「我好像又給你惹麻煩了。」他拿起酒精，接過保鏢先生遞過來的醫用棉花幫她清洗傷口。陶然覺得有點痛，隨手將卵抓在手中，「小傷，不嚴重。」
柳書恆的手還是蠻有力，不讓陶然因傷口痛而往後縮，他洗得蠻認真，也注意到血液混合泥沙滾到卵上便滯留不去，琉璃色的眼珠閃了幾下。
「你先去醫院縫傷口，我幫你處理剩下的銀線草。」柳書恆說得不容拒絕。
「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陶然笑，柳書恆的身體精貴。
柳書恆抿嘴，堅持將陶然拉到院門外，側頭對保鏢先生道，「你幫忙挖草藥，我聽你指揮，這樣不違背你的原則了？」
保鏢先生遲疑地點頭。
柳書恆轉身遮擋保鏢先生的視線，指指卵，悄聲道，「陶然，你看看卵。」
陶然翻手，卵的外殼光滑幽黑，並無異常。
「剛才上面有血，現在，沒有了！」柳書恆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