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純自然原生態
張寧沿著羊腸小道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的雙腳被破草鞋磨出大大小小好幾個血泡,再加上一路塵土和草屑的沾染,曾經「修長白皙」的雙腳已經慘不忍睹了。
張寧一瘸一拐地挪著步子,因擔心被「滅口」而不敢稍歇。饑渴和疲憊折磨著這個可憐的初中生,他的前半生可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磨難。
在張寧快要絕望的時候,忽然見到了前方山坳里飄出的縷縷炊煙……有人煙!他顧不得可憐的雙腳,就像打了針興奮劑一樣向山坳處奔去。
一路上穿過幾片長勢凄慘的農田,張寧終於來到了山坳里的小村莊。
村莊僅十來戶人家,大多數房子都是搖搖欲墜的土坯房,村角落竟然還有個茅草搭的窩棚,也不知住著哪個不如狗的傢伙。
村民們個個面露菜色衣不蔽體,有兩個在牆根撒尿和泥玩的小孩竟然都是全裸出鏡,頭大肚子大,胳膊腿細得像蘆桿兒,一副營養不良的標準形象。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張寧忘記了自己路上的慘樣,得意地想著,得虧哥們這麼多年打籃球鍛鍊出來的體格,不然半路就得歇菜,有可能要幕天席地露宿野外了。雖然這山村貧困了些,不過總能找個借宿的地方,避免了晚上遇到野獸覓食求偶或者下雨被淋成落湯雞的可能性。
張寧乾咽了口唾沫——可惜他嗓子都冒煙了,沒有什麼可咽的——湊到一個路過的村民身前嘶啞著說道:「內個,大叔,有水嗎?」
「內個大叔」目不斜視地揚長而去。
可能大叔雙耳失聰吧。
張寧轉向其他村民詢問,但每個人都對他視而不見。
難道自己的隱身屬性開啟了?怎麼沒什麼感覺啊!
也許是語言不通——文言文討水怎麼說?有水乎?有水否?
他邊搜索腦子裡勉強及格的文言文知識,邊東張西望——還真被他發現了村角有一口乾乾巴巴的老水井。
張寧轉身走向水井,打算自助取水喝。這時一陣踢踏聲從右側傳來,他扭頭看到個和他歲數差不多的半大小子沖了過來,上來就要扯他的胳膊。
「極其優秀」的籃球運動員張寧同學哪能讓一個球盲得手?他輕輕鬆鬆側身避開那小子伸過來的右手。
那人撲了個空直接嚷起來:「一眼沒盯住你就開溜,哪兒瘋去嘞?天都擦黑俺還得去覓你!唉?……你頭毛咋這短囁?」
言罷,上下打量一番,撓撓頭問道:「還擦澡咧?恁白!」說著,伸出手一拍張寧的後背說:「恁壯實!衫子咋弄滴?恁多洞洞咧?」
張寧聽完他前面的話就愣在當場,忘了躲避,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拍得一個趔趄。
張寧心中飛速思考著,這土著的話雖說帶點方言,但張寧理解起來不算困難,是他們的語言本來就如此,還是穿過來后我大腦自帶翻譯機了?他把我當成誰了?難道還有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嗎?自己是和他對調了?他家浴室里是不是會出現一個髒兮兮的痴獃版或者神經錯亂版「張寧」?要知道,當代人穿回過去還有個心理準備,畢竟有無數的影視和文學穿越作品給觀眾讀者們洗瑙——若是古人反穿,百分之百會驚嚇過度的。
張寧正在沉迷於「我是誰」「我在哪」這兩個終極哲學問題時,村邊靠近窩棚的土坯房裡,一個中年村婦從屋中探出半個身子來,對著兩人喊道:「二柱子,狗娃兒回了呀,來拿菜窩窩。」
這個叫二柱子的少年答應著,跑回了土房中,轉眼就夾著個瓦罐,捧著兩坨黑糊糊的菜窩窩奔回來。他對張寧說:「狗娃,咱去你屋吃吧,俺還摸了塊咸疙瘩。」說完就朝村角走去,張寧一邊腹誹強安到自己頭上的名字,一邊跟在了急性子的二柱子後面,他渴得都要自燃了!
二柱子徑直走進了那個簡陋至極的窩棚。
張寧震驚且抑鬱地跟了進去,環顧四面透風、草堆當床、半截木樁當椅子的住處,心中一陣凄涼。
二柱子不客氣地坐到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咬住一個菜窩窩,把瓦罐和另一個菜窩窩遞給張寧。
張寧兩手接過,實在是口乾得厲害,閉著眼睛狂灌了幾口,等嘴裡恢復味覺,他立時感到滿嘴又苦又澀還夾雜著異味,喉嚨也開始拒絕吞咽,直接把水噴了出來。在劇烈的咳嗽聲中,張寧頓悟了——難怪村子會這麼窮困,原來這一帶是鹽鹼地!
二柱子瞥了他一眼,繼續狼吞虎咽地啃菜窩窩,偶爾還咬一口左手中那塊面目可憎形狀可疑的黑褐色咸疙瘩,沒幾下就結束了戰鬥。他香甜地吃完后,還咚咚咚灌了一肚子瓦罐里的水,又把啃剩下的半塊咸疙瘩遞給張寧。
張寧慌忙擺手:「這麼珍貴的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二柱子也不在意,收回咸疙瘩站起身來,瞪著張寧手裡的菜窩窩咽了口唾沫說:「不吃給俺吧。」
張寧還沒反應過來,二柱子就劈手來奪。張寧條件反射般護住窩窩,二柱子嘿嘿笑著轉身出了棚子,嘴裡說著:「俺先回,明兒一早同去打柴!」
張寧張了張嘴,本想說去二柱子家借宿,忽然意識到那種房子的人家都是全家睡一個炕上的,趕快把衝到嘴邊的話又噎了回去。
二柱子走遠了,張寧一屁股坐在乾草堆上,聞了聞手中的晚餐……沒有奇怪的氣味,就硬著頭皮咬了一小口——粗糲的不知品種的雜糧面中夾著麩皮和野菜,感覺像啃了一口裹著爛草的沙子,實在不敢下咽。
張寧忙不迭吐出嘴裡的殘渣,看了看那瓦罐也沒敢漱口,帶著一嘴的爛草味,空著肚子躺下了。
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村子里窮得點不起燈,沒有一丁點兒燈火,孩童的哭鬧聲夾雜著成人的喝罵漸漸平息,除了偶爾的一兩聲小孩啼哭外,只有響亮的蟲鳴和山中遠遠傳來的不知什麼野獸的嚎叫。
張寧默默地躺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摸出棚子看向夜空,一彎月牙灑下些許微光,沒有起霧,滿天星斗清晰明亮,他沒找到北斗七星——原來世界那麼多的星座他也就認得北斗星……果真是自家下水道連接著一個異世界嗎?
張寧嘆了口氣,皺眉鑽回乾草里躺好,走了一下午山路實在累壞了,即便又渴又餓滿嘴怪味兩腿酸軟雙腳火燒一樣疼,他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草葉上還掛著露珠,張寧就被二柱子拽出了「被窩」,他丟給張寧一個竹籃一把石斧,轉身一聲不吭就往山路上走去。
張寧有些迷糊,下意識昏頭漲腦地跟在二柱子後面。
走了一里左右,他陡然想起了自己的處境,立刻感到饑渴難耐——再聯想到其他穿越眾一睜眼就錦衣玉食美女環繞的奢華生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渾身發抖,默默祈禱著上蒼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換一個下水道口來鑽可好?
二柱子見他這個慫樣走回來問:「你咋咧?」
張寧喘著粗氣說:「餓的。」
二柱子低頭,在懷裡摸索半天掏出個藍底灰花布包,從中扯出塊黃綠色的菜餅子。
這餅子是菜窩窩的近親,區別是撒了幾粒鹽且給按扁了,上面還完美保留著二柱子他娘的指印。
張寧看了看「藍底白花」升級為「藍底灰花」的包袱皮,狠了狠心、閉上眼睛毫無氣節地狼吞虎咽、三兩口把菜餅子吃進了肚裡,然後又接過某種動物皮做成的水袋,灌進了半袋子水。
肚裡有食了,張寧又緩了一會,感覺不再低血糖,站起來示意二柱子繼續上山,二柱子扭身就往前走,張寧不情不願地跟著,心裡想著自己的心事。
二人走了半個時辰左右,來到了灌木比較多的山腰處。
二柱子開始砍柴,動作麻利,張寧學著他的樣子嘗試了幾下,笨手笨腳彆扭至極,他深深對手中的石斧無語了——本村生產力水平由此可見一斑!
用了大半天時間,兩人,準確地說是二柱子砍完了柴。二柱子用草繩捆好柴后,從懷裡取出了剩下的那個餅子,猶豫了好一會,還是狠狠心掰了一角給張寧。
張寧忙伸手擋住:「謝了哥們兒,你自己吃吧。」
在不會餓死的前提下,張寧很不願意再吃這種食物。
二柱子像是怕張寧反悔一樣立刻把那一角餅子塞進嘴裡,然後風捲殘雲,瞬間把另外大半塊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一路上,張寧發現了不少個頭可憐的野果,經二柱子辨認,好幾種都是可以吃的,所以張寧在「砍柴之餘」勤快地摘了一小堆。
他從背後的竹篾籃子里拿出來個果子,隨便擦了擦就啃了起來——有的酸酸甜甜,有的略帶辣味,吃完幾十個小果子,仍覺得肚裡空落落的,沒有碳水化合物或者肉食真的很難有飽腹感。
二柱子吃完餅子,就提議去林子里找蟲子燒來吃。
張寧想起去年前座同學張三石(本名張磊)偷偷帶到學校一部手機,他在裡面看過一個小視頻:貝爺從樹榦里挑出白胖蟲子,一臉噁心地塞進嘴裡大嚼,蠕蟲的內臟汁水被擠壓,飆出射在了鏡頭上……
如果能夠油炸一下,撒點鹽,咬一口,濃香在嘴裡爆開……張寧「咕嘟」咽了口口水,胃裡的果子好像瞬間消化完畢,他又感到飢餓難忍,猴急地催著二柱子趕快捉蟲。
張寧模糊記起,不知是教科書里講過還是探索發現頻道看到的,被蟲蛀蝕的樹底下會有蟲糞,仔細搜尋了幾十棵樹后,竟真讓他找到了兩棵病樹,兩人又砍又挖又鑿,抓出十來條白得幾乎透明的蟲子。
二柱子用火石敲出火星引燃火絨、把乾草碎柴添進其中,很快架起個火堆,隨後又用細木棍穿過肉蟲,放在火上燒得噼啪作響。最精彩的是,二柱子竟神奇地捏出一撮鹽來撒在烤蟲上!
香氣鉤得張寧拚命咽口水,二柱子剛說個「好」字,張寧就搶過吹了兩下,咬了一大口……香得張寧要把舌頭都吞下去。張寧心中吐槽貝爺口味詭異,竟愛追求爆'漿的口感,烤熟的才美味營養啊!
兩個半大小子正長身體,幾條蟲子哪夠吃,嚼完蟲子他們又繼續找了些草籽,野菜吃,其中竟然還有張寧也認識的野菜蒲公英,嗯,他也就只認得蒲公英了。
兩人勉強吃了個半飽后,二柱子又多採摘了些野果野菜,摘了幾片大草葉,包了他自己省出來的三條蟲子,背上柴帶領著張寧一起回了村子。
二柱子娘看見二柱子帶回加餐,忙喊來三柱和六妮兒,讓兩個小的去烤蟲子吃。二柱子鑽進屋,站在灶旁,用一個被熏得黑乎乎的瓢舀矮缸里的水喝。
二柱子娘接過張寧的竹籃,盯著竹籃底部橫七豎八的十來根樹枝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吭一聲,拎著筐子扭身回屋,關上了破門,把張寧獨自撂在了門外。
張寧歷來不在乎他人的看法,翻翻眼睛不屑地一笑,回了自己的窩棚。
腳上的泡又破了,一步都不想多走,既已填飽肚子,只想倒頭大睡。
張寧穿越后的第二天就這麼充實而有意義地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