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洗塵宴立威
()第八十九章
難得這日天氣晴好,前些天下的大雪都已經融化,只在地面上殘留著些許濕潤,黃昏時分,眾王親大臣紛紛入席,等待寧熙帝與長公主的到來。
不多時,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殿內走來,走在前面的,正是著了一襲白底黃紋龍袍的寧熙帝,其身旁伴著一個白底青紋袍服的年輕女子,烏黑的雲鬢間綴著一朵鮮艷的海棠,兩鬢垂落瓔珞流蘇,容顏清麗不失端莊,端的是瀟洒從容的氣度。
不及與他人多說,單看著寧熙帝對身旁女子的和藹,眾臣心中便各自有了計較,待二人走近,紛紛跪倒在地——
「陛下萬歲萬萬歲」
「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寧熙帝坐到首座上,微微笑道:「起了,今日是給長公主洗塵,不必那麼多規矩。」
雲芷便坐在寧熙帝座旁,雲瀟跟著坐在一旁,訾衿沒有官階,卻又是宮中之人,便坐在了雲芷左下偏後的位置。
這個位置引起了許多人的目光,其他攜帶家眷前來的大臣,其家眷便坐在這個位置上,意味著正室。
雲芷暗惱,是哪個不懂事的內臣,竟給訾衿安排了這麼個位置?
一旁的雲瀟卻是笑得賊兮兮,引得更多人注意這邊,叫雲芷恨不得想一巴掌拍死他。
「皇長子與二公主怎麼還沒來?」掃視了一圈,寧熙帝問身旁的宮人。
「回陛下,方才奴才著人去催了,這會兒估計就快來了。」
雲瀟輕哼一聲,望著斜對面懶懶道:「只怕是那老匹夫又想耍什麼花招。」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著藏青色袍服的老者正在與身旁的人低語,身形有些發胖,依稀可見眉目舒朗,年輕時應當也是一個翩翩美男。
雲芷頓時明白過來,這個人就是蔣太傅,蔣政年。
「陛下陛下」正說著,殿外突然急沖沖的闖進來一個宮人,撲通一下跪倒地上,慌慌張張道,「陛下二公主不好了」
殿中眾人紛紛一驚,將目光轉向寧熙帝。
寧熙帝臉色一沉,「怎麼回事?」
「二公主正要來參宴的,半路卻燒了起來,眼下已經,已經……」那宮人急得說不完整話。
「已經怎麼了?」寧熙帝顯然怒起來,酒盞重重的一撂,沉聲質問。
那宮人哆嗦了一下,顫聲道:「現在一直說著胡話,嘴裡不停的喊著要陛下,皇長子殿下已經隨著二公主回未明宮了,陛下,陛下還是去看一看……」
「混賬你們是怎麼看顧人的?」寧熙帝大怒,拍桌而起。
「陛下息怒,二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一人起身說道。
「二公主年幼,凡事皆需謹慎小心,怎能一句吉人自有天相了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詛咒二公主好不了不成?」
「我何時如此說過?你莫要斷章取義,誣陷他人」
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議論起來,卻是越說越亂。
外孫女生病,對面的蔣太傅卻一直沒有什麼表示,雲芷心底冷笑,徐徐的站起身,走到殿中央,朗聲喊道:「母親。」
隨著她這一聲喊,眾臣頓時安靜下來,紛紛望著她。
直到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過來,她才又揚聲說道:「既然小瑾病重,母親便去看一看。」
寧熙帝面露為難:「可這裡……你……」
這宴會是為了長公主洗塵而專門舉辦的,不管是於公於私,都少不了她這個一國之君,也是母親親自來主持,如若現在走掉,難免會讓眾臣多有非議。
嘴角一揚,不緊不慢的柔聲道:「女兒作為長姐,自當為自己的弟弟妹妹著想,小瑾尚是年幼,需要母親多多愛護,這裡便交給女兒,母親自可寬心前去。」
清清脆脆的聲音一字一句,滿含自信與疼惜,卻只是一句話,便給了眾臣一個得體大方的印象。
聞言,眾臣不由對這位離過多年的長公主多了幾分好感。
蔣政年臉色微微一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長身端立在殿中的雲芷,眸底劃過一道光芒。
寧熙帝嘆了口氣,「倒是委屈你了,母親去去就來。」
話畢,便準備帶著隨侍的宮人離開,那前來報信的宮人也欲隨著寧熙帝離去,卻不想雲芷突然擋在他的跟前,嘴角的笑意叫人莫名的想打寒顫。
她笑吟吟對寧熙帝道:「母親,這個人要留下來,可否?」
「一切隨你。」寧熙帝挂念小女兒病情,哪裡會去管一個不知名的宮人,很快就急急的離開了大殿。
眾臣不明所以的望著她,不知她為何要留下一個小小的宮人。
那宮人自被留下來,便暗覺事情不妙,匍匐在地上問道:「長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雲芷淡淡一笑,踱步在那宮人身旁,沒有馬上開口。
一步一步,來來回回,好似踏在人心頭上,宛若催命。
那宮人心裡也越來越沒底,不知她這麼做到底是什麼用意。
不自覺地,便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蔣政年,彷彿有徵詢的意味。
覺察到那人正看著自己,蔣政年臉色微微一變,陰冷的瞪了那人一眼,滿是警告與威脅。
那宮人急忙收回目光,看著在眼前晃來晃去的裙擺,暗中猜想雲芷到底想要幹什麼。
將這一幕看入眼中,雲芷冷冷一笑,突然停下腳步,厲聲質問:「說你可知罪?」
這一聲問得十分的突然,滿含怒氣,嚴厲之極,將在場之人都嚇了一跳。
那宮人心頭一凜,死咬牙關道:「奴才不知長公主殿下說的是什麼。」
還嘴硬?
雲芷一聲冷笑,環視大殿里的眾臣,揚聲說道:「不經通報,擅闖大殿,你還說不知罪?」
宮中有嚴格規定,莫說是這般百官大宴,便是宮中幾個主子自己辦個小宴會,也不是什麼人想闖便能闖的,也莫說什麼事情緊急,寧熙帝身邊自有通報消息的人,只要稍稍有心,便決計不會擅自闖進正在舉辦宴會的大殿,將事情弄得眾人皆知。
這個人,是故意這麼做的。
如若由寧熙帝身旁的人傳消息,百官半點也不會知曉二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照眼下情形,寧熙帝是不會因此而離開宴席的。
然而,這個人這麼一闖進來,便是眾人皆知,到時候要是寧熙帝不走,便是告訴眾臣,她對長公主的寵愛,已經無人能及,眾臣明面上雖不會說什麼,但暗地裡或多或少的都會覺得,這長公主得了寵愛,便驕縱起來,都不管弟弟妹妹的死活。
而她相信,這絕對只是第一步,要是寧熙帝不走,蔣政年自有辦法將寧熙帝哄走,屆時寧熙帝一走,便又給眾臣另一個暗示——寧熙帝是極其在乎自己的小女兒的,在乎到連長公主的洗塵宴都可以當場推掉,更莫說會如何看重皇長子了。
如此一來,眾臣的心便會偏向雲珏與雲瑾,多少會看輕她這個長公主。
不管寧熙帝是去是留,都於她不利。
於是,她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來,請寧熙帝去看雲瑾,既體現大度得體,又可藉機狠狠的反攻,這一個小小的宮人,只是一個開始。
那宮人聞言,身子猛地抖了一下,驚愕的抬起頭直視她,竟全然不顧該有的規矩——直視主子,罪加一等。
雲芷冷冷一笑,回身喝道:「來人此人無視宮規,又藐視本宮,速速將其送往暴室嚴懲不貸」
這一條罪並無半點可質疑的地方,雲芷不給任何緩衝的時間,以雷霆之勢將其定罪,立時震懾全場。
一時,眾臣皆對這位長公主有了些許敬畏,如此雷厲風行,不是一個好惹的主。
正當大夥以為事情完結的時候,卻聽雲芷再次發令:「來人將今晚在殿外當值的人帶進來」
蔣政年的臉色頓時一變,卻不曾想雲芷在這個時候望了過來,將他的表情悉數收入眼中,嘴角那抹似笑非笑,頓時讓他心頭一凜——他小看這個女子了。
被帶進來的,是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身著宮中侍衛的服飾,在看清楚他衣衫上的花紋時,雲芷眼中的笑意立時加深了幾分——原來是副統領,竟是一條大魚。
一直在座上旁觀的雲瀟似是憐憫的搖起了頭,卻分明笑得幸災樂禍,對身後的訾衿道:「嘖嘖,小芷今日可真威風,蔣家人偷雞不成蝕把米,你看蔣政年那吃癟的樣子,哈哈,真是爽快。」
訾衿沒搭理他,只端著一杯酒,望著殿中端立的白衣女子,眸底暗涌橫流。
「哎哎,我說這酒杯跟你有仇是不是?這可是南疆進貢的白玉杯。」雲瀟說著便要掰開他握得發白的手指,笑嘻嘻的說道。
仰頭飲盡,訾衿撂下酒杯,半垂下眼帘,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雲瀟不知嘀咕了什麼,懶得再理他。
「卑職蔣文,見過長公主殿下。」蔣文垂頭跪在地上,腰卻挺得筆直,彷彿什麼也無法叫他屈服。
雲芷眸光一閃,放緩了聲音:「本宮問你,今日可是你在外面當值?」
「回長公主,正是卑職。」
「那本宮再問你,為何在職而瀆職?」
蔣文不卑不亢的問道:「敢問長公主,卑職如何瀆職?」
雲芷微微一笑:「原來蔣副統領連自己的職責是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句話明顯加重的了語氣,叫在場眾臣皆心頭一震,這個帽子扣下來,罪過可就大了。
簡直就是明明白白的指責蔣文是個草包,做上這個副統領全是因為家族的勢力而已。
蔣文又怎會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他本來便是個暴躁的性子,被雲芷這麼一說,立時來了火氣,「保護宮中安全便是卑職的職責,長公主為何無緣無故污衊卑職?」
雲芷漸漸的斂了笑容,徐徐走到首座之下,瓔珞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擺動,掩映於明珠燈火之下,閃著盈盈羽光,山眉水目間,華彩隱現。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而轉動,只見她端立在大殿最突出的地方,一舉一動,有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保護宮中安全?」雲芷提高了音調,冷聲一哼,「那你為何隨意放人進來?如若那人是刺客,危及陛下安危,你又是如何履行自己的職責的?」
「可那人不是……」
蔣文欲辯解,卻被雲芷一聲打斷,「不是?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因為他說二公主病重,需求見陛下,所以你便將他放進來?便是你識得二公主身邊的人,你又如何敢肯定,此人不是刺客假扮,對陛下沒有危險?再者,難道陛下身邊沒有傳消息的人,讓你如此胡來沒有半點規矩?還是蔣副統領已經如此放肆慣了,根本不將這宮規放在眼裡?」
「卑職……」蔣文啞口無言,只好求救的望向蔣政年。
蔣政年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暗罵蔣文這個酒囊飯袋,終究是站了出來,「二公主病重,事出突然,底下的人也不過是護主心切而已,長公主殿下何須如此動怒?」
三言兩語便將雲芷這一番逼問定性為不通人情,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斤斤計較,實是有失度量。
雲芷娥眉一揚,漫聲道:「護主心切便可破壞規矩?蔣太傅倒是說一說,要是有人為了解燃眉之急,把蔣太傅一家都搶光燒光,是否也可以呢?」
蔣政年臉色一沉,冷聲道:「這豈能與二公主金枝玉葉相提並論?還請長公主莫要詭辯。」
雲芷抿唇一笑,卻分明笑得有些陰冷,「今日是這小小的宴會便也罷了,倘若是在國難危及的關頭,有人這般闖入影響陛下決策,便是金枝玉葉又如何?」
「長公主此話,可是說陛下並非明君,連英明決策也無法做到?」
雲芷淡淡道:「陛下既是一國之君,也是愛護子女的好母親,所謂血脈相連,維護自己的兒女是父母的本性,又豈能看著自己的兒女受苦而無動於衷?」瞥了跪在地上的蔣文一眼,「蔣副統領還沒受罰,蔣太傅不就站出來了么?」
蔣文本來是蔣政年侄子,但自從蔣政年唯一的兒子,德徽貴君薨了之後,便將蔣文過繼到膝下,平日里雖經常責罵蔣文無用,卻也是疼愛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