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痛而長(番外十三)
白婧冉的眼睛看不到了。
其實早就有些模糊,但她以為是傷心過度哭得,所以才會這樣。等到一天早上醒來,眼前一片黑漆漆時,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瞎了。
摸索著翻身下床,卻碰倒了床頭柜上的一個擺件,咣當一聲驚動了旁邊的顧子墨。
顧子墨:「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兒。」她聲音沙啞的很,早已不復當年的優雅。
顧子墨還是察覺到妻子不對勁了,畢竟是長久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倆,怎麼可能看不穿。很快顧子墨就意識到情況不好了,他比白婧冉自己都要著急:「趕緊趕緊,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白婧冉卻很淡定:「有什麼好看的呀,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不是正常的嗎?不需要這麼緊張。」
「你哪裡年紀大了,你才六十歲!按照現在人均壽命,你還有二十多年好活呢!快快快,我給你收拾好了吃了飯,咱們一起去醫院。我還得給顧敬打電話,這事兒得他來才行。」顧子墨很強勢的拒絕了妻子的淡定,一邊張羅一邊照顧,終於在兩個小時后牽著白婧冉的手出門了。
顧敬親自開車過來,接了父母就去了醫院。
醫院檢查結果很不樂觀,白婧冉的眼睛應該是早就有問題了,她自己忍而不言,一直忍到現在終於難以迴轉。醫生也表示可以介入治療,但是效果不大,這是多時積發的結果。
顧敬心思沉甸甸的:「媽,你怎麼不早點說呢?眼睛不舒服已經很久了吧,你為什麼要忍到現在?」
白婧冉嘴巴張了張:「看不到不是也很好嗎?省的煩心。」
父子倆交換了一個眼神,齊刷刷的保持沉默。
他們都知道白婧冉這是心結未解,自從白玉正過世之後,她整個人就像變了一樣。從之前的優雅變得頹靡,如果不是顧子墨一直在身邊開導勸慰,她搞不好早就撐不下去了。
白玉正剛去世那段時間,白婧冉傷心的連床都下不了,整日以淚洗面,不斷的問「為什麼」,要麼就是問顧子墨「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何不問我?」之類的話。
顧子墨是真喜歡白婧冉啊,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難堪,他一直隱忍多年,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夫妻心結的一部分,也是始料未及。
顧子墨除了更溫柔的寬慰之外,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白婧冉就這樣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終於能緩緩的下地走路了。她的生命像是一下子被截斷了,那雙眼睛不是木然就是含著淚光。
這大概是一位母親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吧。
虧欠還沒償還,那個人已經徹底不在了。
帶著白婧冉回去,將她雙目已盲的消息告訴全家人,已經八九十歲還眼不花耳不聾的顧老先生一陣感嘆:「還沒我大呢,怎麼就看不見了……」
姑姑嘆了嘆,命家裡的阿姨準備白婧冉愛吃的食物。
湛藍得知這個消息,只說了一句話:「她還是沒放下啊。」
「怎麼放得下,那是她親生的骨肉。」顧敬一語道破。
她搖搖頭:「可是有些事就是註定無法重來的,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不該這樣。要是你母親當初能看透,不再去干擾他們的生活,或許白玉正也不會這樣耿耿於懷。」
「我也這樣,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誰也沒辦法改變。」尤其這些事還是在顧敬尚未出生的時候就註定好的,他也沒辦法。
白婧冉看見了,湛藍覺得自己應該要去看望她一下。
畢竟這些年的婆媳關係還算融洽,面對湛藍的時候,白婧冉總會帶上幾分小心翼翼的歉疚。其實湛女俠是個生性樂觀又活潑的人,雙方交往相處最不喜歡這樣的氣氛,於是跟白婧冉說過幾次后好些了,不過還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湛藍帶著白婧冉愛吃的奶油蛋糕去的,切了兩三塊后,她照例端了一盤放在婆婆面前,自己也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剛吃兩口,她突然意識到——白婧冉瞎了,自己是無法吃蛋糕的。
她有些遲疑的癟癟嘴角,最終強迫自己放下那些介意和生疏,拿起那一盤蛋糕用小銀勺挑了一塊送到白婧冉嘴邊:「媽,我喂你吃吧,這是今天人家師傅剛剛做出來的,要趁新鮮吃才好吃。」
這麼親密的舉動在她做出來有些尷尬,不過好在白婧冉看不見。
白婧冉也猶豫了一下,才張開口:「謝謝。」
一口一口吃了大半塊,白婧冉突然問,「你們去看過他沒有?天氣轉涼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邊怎麼樣。」
這麼神神叨叨的話,湛藍居然一秒對接,毫無縫隙:「去看過的,咱們也不好經常去打擾吧。入土為安,還是將就一個安字,您說對嗎?」
白婧冉點點頭:「那你說他安了沒有呢?」
「這個……」湛藍傻眼了,她怎麼知道?「應該是安了吧。」
她飛快的低下頭,用勺子擺弄著自己盤子里的蛋糕,「都過去這些年了,應該安了。」
「你夢到過他嗎?」白婧冉又問,那雙已經看不見光明的眼睛轉向了湛藍,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還盛滿了希望。
雖然明知道對方已經看不見了,湛藍還是被嚇了一跳,心頭墜墜的。
「我沒有……」這倒是沒有撒謊,湛藍真的一次都沒夢見過那個人。
「連你都沒有啊,那我為什麼沒有呢?」白婧冉有些悲哀了,深深吸了口氣,「我前段時間跟小孫女——哦,就是小覓,視頻的時候吧,也提到了這個。我那個嫂子說了夢到過,可我為什麼沒有呢?」
「你說,他是不是還在怨我?怨我當初做錯了,所以連夢裡都不想跟我見面?」白婧冉聲音顫抖著。
湛藍腹誹:你怎麼知道不是因為你心太狠,其實未必將人家放在心底,所以才沒夢到的呢?
不過這話不能當眾說,她無聲的彎起嘴角:「或許,是真的放下了才沒有夢到的吧。」
「他放不下那邊的父母,放不下那邊的孩子,所以讓他們夢到。因為已經不在意我了,所以不讓我夢見……」白婧冉的眼眸里又一次蓄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