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枚銅錢 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ho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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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的才子盼女鬼,光棍的老頭盼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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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頌許是人前愛充個大佬,於是在我說了一席平易體恤的客套話之後,在待客的細節上,他終於有了絲改動。不過,仍舊自說自話了些,愣是發了四個丫鬟說是供我使喚,也不顧我習不習慣。
我只是個小仙娥,又不是那九天王母,還得靠人數充個門面。六月穿棉襖,我不覺多闊氣,反怕捂了一身的痱子。
可這道理我今沒處說去,他梁頌怎麼安排的,我還是一併受了為妙,莫要顯得小仙我矯情又不識抬舉。
夜裡,丫鬟端個茶碗進屋,往桌上那麼一擱。我揭開蓋子聞,竟聞見鼻子棗香。正是我在天界家中日日飲的棗茶。
我問那喚作阿金的丫鬟:「你們府上也日日喝個棗茶么?」
阿金答:「是爺特意吩咐了為您砌的。」
阿銀端了一小罈子腌梅子來,我隨手拋了顆入口,帶著茶香的酸酸甜甜,正是我最愛的那一味。
我問阿銀:「這不是你們爺吩咐了現漬的罷?」
阿銀笑:「現漬的不能那麼入味,這是前些日子漬的。」
阿財抱一幅厚重的帘子進屋更換,阿寶捧了一堆話本子供我翻看。大早晨的天色太亮我便睡不香,我睡前好看個話本子入睡……
一問都是梁頌吩咐下的。
嘿,這趙公明有意思。
阿思自打入了文曲星門下,同我說的儘是些大道理。
譬如她說,要瞅你家上仙對你是否待見,其實一望而知:但看他差你辦一件事,是在你上頭加人,還是在你下頭加人。
沿阿思的說法加以分析,趙公明顯見得並不待見我,他把我派來,卻讓我聽從梁頌的。
然而他的給梁頌那封信里,似乎寫了許多我的飲食起居林林總總;之前他囑咐特使下凡事宜時,或許也交待了許多細節出去。不然連我自己都馬馬虎虎的一些破習慣,梁頌怎能安排得如此細緻周詳。
此刻我在燈下喝著熱騰騰的紅棗茶,心中感慨良多,眼前氤氳一片,只為不知趙公明他幾時變得……如此婆媽。
這也是句說笑的話,今日在個陌生地方,軟釘子吃了好幾個,我真格外想念起天庭的日子來。儘管趙公明一向管我管得可凶,善財那傢伙,平日里說話也不大給我留面子。然而那時節,好歹嚴師損友個個在旁。
日子流水般過去時並不察覺,如今我獨個到此,方才體會到那些人往日的好處。但願我順順利利辦得了這趟差,早早回去,莫要教他們失望才好。
得了這些溫暖慰籍,之前我的小肚雞腸倒相形可笑了,不過凡間一點小歷練,比起將來的天劫,這點事不過就一痒痒撓。再說了,回去好吃好喝一樣少不了我的,我還是那逍遙小仙。
這屋子其實也就稍稍窄小了些,我又不在屋子裡做法事招浮雲翻筋斗,我不過暫居此地,若是沒有比較,實在也算不得什麼怠慢,想來是梁頌府上的小廝察言觀色得有些過火。
我正喝著棗茶幽哉哉翻閱著話本子,可惜這是凡人梁頌的地界,思量著這若是善財的地盤,許能央著他弄幾冊凡間的春宮圖來我瞧,這玩意一向如雷貫耳,聞其名久卻不得一見,此次下凡,我私下還真存了這麼樁小心愿。
我忘了這一出,梁頌的屋子就在隔壁,他進屋時動靜小,我發現他時,這廝似乎已經在我身後站了多時。幸好我沒自言自語的毛病,不然口中嘟囔的儘是春宮。沒有不透消息的浮雲,女神仙的這點顏面讓我丟盡不要緊,玉帝幾時作弄心起,下條禁看的河蟹令,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起身又是一通寒暄,梁頌問我一切可還習慣,我笑答:「好得很,叨擾了,叨擾了。」
我還另外想起一尷尬事來,因為趙公明的婆媽,梁頌那廝確確費了一番心思,也不知趙公明都怎麼說的,若是趙公明真把我種種習性一一描繪,敘述時又大大咧咧不大注意措辭,梁頌還不得我想成個矯情麻煩沒本事譜還大的小仙?
我偷瞄一眼梁頌,他這會兒和和氣氣,似並無一絲鄙夷神色,低頭不言語只瞧我看的什麼本子。又到了塞糖的時刻,我得趕緊尋思點事誇誇他,卻又不能誇他懂禮知輕重得要領老趙精神融匯貫通。
人家領會意思照辦瞅的是趙公明面子,我不能惹得別人心裡不痛快想罵娘,到了憋著不能出口,這樣子折壽。
偌大一個宅子無滿屋子的妻妾陪著嗑瓜子打麻將唱小曲,空落落的好不寂寞,梁頌怎能不閑得慌,所以這會兒他倒殷勤周到起來,竟邀我至屋外園子里喝茶,他不嫌累得慌,我還嫌搜腸刮肚找不出話。
剛要推搪,梁頌卻道:「明日的行程去處,總須同上仙稟上一稟。」
這話也對,待我院子里坐停當,誇什麼的也已有了主意,我誇他丫鬟的名兒好。
梁頌白生了張書生面孔,倒實在不枉擔這財主的名頭,四個嬌美如花的端茶送水丫鬟,偏生叫個阿金、阿銀、阿財、阿寶。
不痛不癢的事經誇又不易出錯,不是諷刺是真誇:「金銀財寶看得見摸得著,比春花秋月那撈來一場空的腳踏實地多了。」
他笑得意味深長:「哦?不過是一個故友信手取的。」
這園子里倒未種什麼稀罕花草,只有攀了滿籬笆的薔薇,暮春的薔薇正含苞欲開,這此刻微風拂過,沒有鑽鼻子的馥郁,只劃過若有似無的淡香。
花好月兒彎,一樣的棗茶,梁頌做甚請我移步此地喝,我是這樣揣測,凡人總以為天界的神仙多風雅,爐上煮酒,雲上聽簫,一舉手一投足生出一坨意境來。
其實這些都是大大的誤解。他不知,男神仙泡女神仙不成被撂了也摔傢伙,陸仙官若被說句他的孩子長得像隔壁的張星君,也得抑鬱上好幾天,神仙們平日里打麻將輸了,也罵娘。天界的日子更久更長,神仙多地地方,追名逐利縱然少些,家長里短總是有的,於是家家好不熱鬧。
在我看來這也不算塵根不凈,既有悟者,即有昧者,再說了,悟而成道的仙有之,如我這般蒙昧不知所謂的道,究竟在哪個山頭的盤桓的,也有之。是我虛懷若谷還是妄自菲薄?嘿,那是天機。微言總生奧義,大道通常無形,悟昧之間,天上地下豈有涇渭分明標尺一桿。
既為故友,定然是長久不見了的人。我只有時常窩在一塊兒吃喝玩耍的狐朋狗友,還從未有過什麼故友,如今獨在異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善財,這廝平日的冷嘲熱諷,都成了此刻慰籍我的素材。
我大致明白了,能有一個故友珍藏心中用于思念,還真是樁挺不錯的事兒。存了這份觸動,我佯裝關切:「你的這位故友,現下還好罷?」
他蹙眉注視我一會,而後才長嘆道:「我不知。」
「不知?」切,是死是活總有個說頭,別是鬧翻了罷。
他微微搖頭時帶了淡淡笑意:「莫說這閻浮世界,就是上仙來的那桃源仙鄉,造化若要作弄兩個人,那也是上有翻雲覆雨手,下有反覆無常數。這個,是我即便有心,恐也難打探。」
笑意底下,似又摻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層層疊疊的夠豐富。
這個梁頌還真不太善於掩飾,輕慢便目中無人,坦率便不留餘地,傷感便帶著薄薄哀愁。有一說一,這人雖與我不大對盤,也固有些財主的勢利,表面還略嫌假模假式,裡子倒也算不得什麼壞人,有幾分實誠。
人家一實在,我一時倒不知拿什麼話頭接,只能好言寬慰:「其實但凡能尋得見人,大多的事情,總還是有處說理的,就算沒人管,還有好管個閑事的……」我想起風流邪神,其實風流還是有他的靠譜之處,至少他用以詭辯的那通理論十分之靠譜。
梁頌切斷我的話頭,更顯惆悵:「我那老友,實是我不慎弄丟了的未婚妻子,上仙說的人再閑,恐怕也不屑管我這等凡情俗事。」
哎喲喂,勁爆啊,這個可以有。我讀過許多凡情俗事,夜讀的才子盼女鬼,光棍的老頭盼大娘。我還道這俊俏的財主什麼都不盼呢,原來人家也情深意長盼歸人,把沒見過世面的小仙我感動得這通汗流滿面喲。
弄丟了東西,凡間的衙門就能管,這自個不慎弄丟了人……看情形也不像是失蹤那麼簡單,他的案子倒棘手,難怪要皮囊有皮囊,要大宅有大宅,要老婆本更是夠添一宅的老婆本,宅子里卻愣沒個媳婦。我想呢,他那麼彆扭古怪,於情字,想來更是個悟不通的。
若風流邪神還在凡間逍遙,聽了合口味的故事,許真的會插手管上一管,可惜人惹了大麻煩,這會兒是有心無力來料理凡間的風流事了。他無力,我更是哪裡管得,風流他有月老殿上萬年的修為,我沒有;風流他不怕誤人,我卻怕。
我素來仗義,況且自個套將進去的,如今也該自解鈴鐺,至少該有番開解才是:「呃,就算好管閑事的傢伙們也正好開小差,您求了趙爺為您作主又何妨?就算您好個面子不願為這樣的事求趙爺,造物還有好生之德,有條條大道,有曲徑通幽,實在是路路通暢,相見總有時,後會總有期,著實是此情可待,大可不必如此感傷。」
我看似八卦,其實閑心全無,最好就是不要聽故事,胡謅我行,真人真事,就怕幫不到點子。不能矇混其一,真怕耽誤事其二。
我還真啰嗦,繞來繞去的,其實意思一言一蔽之:點背的時候拿出點耐心死活先捱著。
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也不知他聽明白了沒有。他不是慧根秀骨?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