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廬景提著這些事物回去,小心關上門,才轉過屏風。卻見暄王爺在榻上蜷成一團,枕邊幾個西番蓮已被推落地上,仍是不曾聽他呻吟一聲。忙放下食盒熱水去探看。

見他臉上半分血色也無,只有唇上漸漸咬出分鮮紅來。覺察到有人進來,睜眼看看他,尚來不及說什麼,微微一顫又蜷緊了身子。尺脈虛浮澀滯幾不可觸,顯然是滑胎之象。

此時才想起去看看碗中殘葯,見那劑量相對於婦人來說,當是下得重了。

又看他眉宇間幾乎就不曾鬆開,身上必是更不好受。廬景行醫經年,各種疑難雜症見得不少。偏是在這一科上不甚插手。眼前情形又不同於婦人。多少也有些無策。知道這般事總是要痛的,此時藥石卻也幫不上多少忙。只能在一旁陪著,先餵過水。再端了清粥過去,看他緩時哄著吃些。

好在暄王堅忍慣了,此時竟也沉靜。雖是腹痛得厲害,看廬景在一旁,尚能強持著三分清醒。勉強由著廬景喂著吃下兩口,那般磨人絞痛又起。於是再咽不下。靠在枕上合眼忍耐。

廬景無法,放了勺碗。探手去被下替他寬了衣褲。還要探看,王爺卻再不肯了,只得無奈住手。

一手扣著他手腕,胎息分明漸弱,一時卻還落不下來。知他這番痛楚尚還有些時候要煎熬。暗自皺了下眉,一邊去替他拭額上冷汗。看看他雪樣蒼白的臉色,鬢邊髮絲也然濡濕。全身衣物就沒處是乾的,整個人都跟個水裡撈出來的紙人沒兩樣。那裡擦得完這許多。

指下微微一動,竟是覺出那人的顫抖來。不由得一怔,認識暄王幾年,不是沒見過他受傷,卻幾時曾見過他狼狽若此。想是那落胎的痛楚遠然出人始料。眼看落胎都能痛成這般,倒有些慶幸不曾勸得他將養或是留下胎兒,否則到時的腹痛,將不知是眼前的幾倍之數。

看他痛楚,只得找些話來說說,好分散些注意力。只是一時忙亂,卻想不起這許多,胡亂的道。「這孩子若是好好的,倒不等我迎娶絳螺,便有現成的乾爹可做……」

「不得說出去半句……」這話倒真惹得暄王爺張開眼向他看來。反手抓住了他,才說了半句,痛哼了一聲,又咬牙住了聲息。

「好好,不說。不說。」手腕上陡然吃痛,廬景看看他被腹中胎兒折磨得痛楚迷離的眼神,自然不敢叫出一聲,臉上不動聲色嘆道。「若來的不是我,定然要被滅了口去。」

「……是你……就……當我不敢?……」那人一半腹痛一半惱怒,掙扎著半坐起來。蜷著身子斷續應他。

「你當然敢。」廬景陪著笑,忍著疼不去抽出自己被他緊抓的手。又慢慢說些別的,暄王有時也答他一兩聲,後來便慢慢應得越來越少。

「左右沒有人。實在受不了,便出個聲。」手上又是跟折了似的一痛。越發覺出他手指的冰冷來。廬景頓時住了口,半天才放輕了聲息勸。

「……疼……」暄王張眼看看他,搖了搖頭,卻只得一個字。抿了唇再不開口。終於知覺廬景的手還被自己抓著,鬆手放開他。反手去揪住身下床被。陡然翻身蜷得更緊,把臉半埋在枕上。

遇著這人這般性子,廬景張了口,半晌無言。只得替他攏了被,看他無力抗拒,又伸手去探他身上,只覺手下衣物皆被汗濕,他扣在腹上的手也是冰涼透骨,只有掌下腹部不同方才冰冷,竟是炙熱滾燙一片。一時不再說話,默默的替他揉按。

未料到這疼痛難耐如此。暄王雖咬住嘴唇勉強自己不曾出聲呻吟。身子卻不受他控制。腹痛襲來時,仍然忍不住輾轉著蜷成一團。

彷彿腹中一團血肉也有知覺,知這人心狠不要自己,總不肯輕易落下。雖受藥力驅使將墮,偏要在他腹中掙扎翻騰。爆開陣陣暴烈痛楚,生生折磨不休。

暄王眉目慘白,一手緊緊壓住下腹。藥力漸漸全然發散開來,一時彷彿腑臟里一鍋沸油四下遊走。整個腹腔都是虛虛實實火燒般炙痛,合著下腹的絞痛攪在一處,更加疼痛難受。如此痛上些時候,撒裂般絞痛慢慢凝成一團。伴著些針刺樣的痛楚,定定的只在小腹處糾結作亂,痛楚反而更劇烈了許多。彷彿由那處疼痛又生出無數只刀樣的手,要把他腑臟攪碎才肯甘休。手下不由得加力,恨不能把那痛壓碎。

如此輾轉痛了半夜,胎兒方才落下。

第二日自然稱病上不得早朝,皇上頭晚來看過,知他不適,也不曾深究。旨意卻真是下來的。

暄王爺筋疲力盡的昏睡了半夜。習慣使然,倒能在晨時睡過來,打點著精神把一應事宜吩咐了人去應對,這才又接著仄仄睡去。只看得廬景搖頭,暄王爺不願他人得知,廬景也自不放心,如此就同內御里通報一聲,留在府上。

暄王爺睡得昏昏沉沉,廬景就留在一旁靜靜看書賞畫,見王爺那些字畫里倒是有不少好的,無趣時便想想要怎樣尋個借口同他討要過來。一邊又開些溫補的葯膳,等燉好了送上來,便把王爺鬧醒起來哄著騙著吃些。只恨這幾日太短,若真十日後便走,當真緩不過來。最可惱那人吩咐幕僚做事,也吩咐了把每日大小事務呈報上來。晚間再睡來時竟是強打著精神要看過一遍方休。

廬景那裡勸得住,偏不敢拿他如何。只得在飲食里再多花心思小心料理。好在他對醫食倒不推拒,這才叫廬景解了口氣。

只是如此一來,縱是廬景全力施為,仍是收效不大。暄王爺睡到第三日上,略見些精神。只是臉色依然看不出什麼血色來。廬景卻知他素來使強的性,那番精神多半也是強撐著。

廬景看看日頭將落,眼巴巴看著這一日又要過去。不由大是愁苦十天後的並涼如何成行。一時捧著再好的字畫也是看不下去。

他正在這燒了尾巴似的團團轉。外頭有人恭聲稟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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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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