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竟只剩你為伴
熱,四周好熱。
胸口像壓著塊大石頭,每一次呼吸都用盡全身的力氣,柳青芍在夢靨中奮力掙扎,呼吸梗了一瞬,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在哪?
四周一片黑暗,她像是被囚禁在一個狹小的地方,空氣稀薄,死亡隨時降臨,於是她像只離了水的魚奮力扭動身體,雙腳雙手敲打著身旁的木板——稀鬆的棺材晃動了幾下,驟然四分五裂,柳青芍從中滾了出來!
她竟然在棺材里!
不待柳青芍多想,她面前的破門竟被人一腳踹開,女人用一隻肥碩的腳邁進了門檻,身上的鈷藍色襖子熠熠生光,本來氣勢洶洶,誰知突然被屋裡的情形嚇了一跳。
「柳丁力你還錢........你們夫妻還真死了?!」
破舊的茅草屋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腐屍氣味,糟朽的粱上掛著幾面破爛的白旗子,正當中擺著三口薄木棺材,兩口是柳青芍的爹娘,另外一口是柳青芍自己的。
不,應該說是留給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
她柳青芍是二十一世紀繼承家裡酒樓的總經理,怎麼穿越成了古人?
強大的衝擊力讓柳青芍腦子發矇,她想從地上爬起來,誰知一雙大手忽然揪住了她的領子,緊接著整個人被林三嬸扯了起來。
林三嬸獰笑道:「你爹娘死了,可你不是沒死嗎?你家欠我的三百兩銀子什麼時候還?」
「還........還。」那麻布袋改成的袍子勒得柳青芍臉色發紫,張著嘴連話也說不出來,她凸著眼睛怒瞪林三嬸,不知哪來的勇氣,一腳踹向林三嬸的肚子!
「誒喲!」
林三嬸大聲尖叫,手一松,柳青芍像泥鰍似的鑽出了茅屋,手腳並用朝外跑,她心臟狂跳,一個走神竟被院子里的木頭樁絆倒,滾了幾下摔在大門口,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柳青芍慌慌張張地抬頭,對上了一張滿是污跡的臉,蜷縮在她家牆外的小叫花淡淡瞥了他一眼,把地上的草席捲了起來。
連要飯的都嫌棄她?
柳青芍來不及多想,狼狽地爬起來要跑,誰知人群中突然衝出幾個壯碩的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眨眼間林三嬸笑盈盈地從屋中邁了出來,顯然這群人就是她帶來的。
「各位父老鄉親評評理,上月十五他柳家偷了我三百兩銀子,我瞧見柳家一貧如洗便心軟,允諾他們一月之期還錢,可誰知他竟買了棺材一死了之!今日我定要將這丫頭送交官府——」
「你沒看我家辦喪事嗎,百善孝為先,我當然要先讓爹娘入土為安!」柳青芍被兩個壯漢抓著,便朝林三嬸大喊,「我還,三兩銀子我還!」
鬼知道她為什麼要幫原主收拾爛攤子,可眼下的情形,她若是反抗林三嬸,被抓去報了官,一頓板子下來小命不就沒了!
等等,明明是三兩,為什麼林三嬸說是三百兩——
「你還?你拿什麼還?我看你家油嘴滑舌,就是欺負我們老實人!」林三嬸狠狠捏住柳青芍的下巴,猙獰的目光中閃爍著貪婪,「再說,這銀子我放進錢莊里還能吃利,你偷時是三兩,還時可就是三百兩?」
「你訛我?」柳青芍瞪大了眼睛。
可他擔心再鬧下去把官差招來,於是四處打量,忽然靈機一動指著家裡那間茅草屋說:「我先將這茅屋抵押給你,給我三日之期還錢,你看如何?」
「我呸!你這破屋子能值幾個錢?就是你家那張地契我都不稀罕——」
這話正中了柳青芍的計,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豆大的眼淚接連從眼眶裡滾落,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緩緩道:「我爹娘的屍首都在這茅屋裡,那可是給我千金萬金都不換的,我如今連爹娘都抵押給你了,你若還不信,便將我的命也拿去吧!」
「你!」
柳青芍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梗著脖子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倒是搏得了街坊四鄰的同情,紛紛指責林三嬸的不是。
古代最看重什麼?當然是孝順!孝大過天!
她把爹娘的棺材都押在林三嬸手裡了,那屍體當然不值錢,可林三嬸不認也得認!
「您家大業大,不看重孝義,可我把最寶貝的東西都抵押給您了,您若還是不認,我——」
柳青芍的聲音越來越小,反倒是鄰居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緩緩勾起嘴角,煽動輿論這種事,她一個現代人怎麼會輸?
林三嬸被指責得啞口無言,連帶著喊來的幾個大男人也被指指點點,她對柳青芍恨得牙痒痒,又不能做些什麼,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手一甩轉身走回了茅草屋。
「孝大過天,我當然相信你,你還不快將房契地契拿出來!」
柳青芍連滾帶爬從地追上她,用手背一抹,臉上方才還哭得梨花帶雨,瞬間歸於平靜。
管他未來要怎麼辦,先度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待圍觀的百姓散去,林三嬸便開始清算她家裡的東西,但凡值錢的桌子椅子全叫人搬走,柳青芍把房子抵押給她,卻沒說裡面的東西要如何處置。
幾人一直折騰到深夜才肯離去,給院門上鎖,帶走了鑰匙,柳青芍心中緊繃的那根弦這才鬆了下來。
她后怕地摸摸脖子,小命保住了。
破舊的茅屋裡只剩下兩口棺材,柳青芍是不敢翻牆進去睡一覺的,她茫然地站在大門外,忽然想起門口的小乞丐有張草席子,便借著月光朝他走去,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那張大席子邊上。
那乞丐靠牆而睡,從柳青芍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便醒了,垂著眸子冷冷道:「走開。」
「別那麼摳門嘛,借我坐一坐,台階上冷死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柳青芍還是向邊緣挪去,顯得有些窘迫。
小乞丐狠狠剜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柳青芍愣了愣,忽然嘆了口氣。
人家穿越都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再不濟,她穿越前也是個有吃有喝的體面人,怎麼睡了一覺就變得如此狼狽。
天大地大,守著家門不能進,只有個小乞丐作伴。
她倚著牆,昏昏沉沉地要睡過去,忽然一陣陰風掃過打了個冷顫,小乞丐幽幽問她:「爹娘,是你最仰慕敬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