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6 算機關(六)

0036 算機關(六)

「驪王送糧又是怎麼回事?」北殷懷沉默片刻,轉臉忽然問道。

姚伯陽心下咯噔一聲,半日前在他面前求助,方才譏諷臣下,現在又話外有話的,全是眼前的太子北殷懷。

張改之愣了下,忽又堆笑而答:「確有其事,不管是誰送來的,只要是為了救濟災民,自然都會收下。」

「抓了合郡數百災民又是怎麼回事?」北殷懷眼珠子一溜,眼皮一抬,瞥了眼張改之。

「那石長庚畏罪潛逃后,遇到災民,災民疼恨他貪贓枉法,就打了起來,一片廝殺之後,石長庚就被殺死了,災民死了十一人。但從現在勘查,樹林中到處都是被利刃砍過的痕迹,預計在場應該在百人左右。而就在樹林外不遠就有一個百人左右的村莊,我們有理由相信就是他們殺害了石長庚。」

跪在堂下的陳百年啞著嗓子,口齒含混的叫囔著,充血的眼直瞪著張改之。

「張大人說的聲情並茂,想必不是親眼所見也應該能拿出證據。」北殷懷低頭一笑:「還請張大人拿出來吧。」

「拿什麼?」

「證據呀!否則這空口無憑,這裡正就沒有在此受刑的理由。」

「這,這還要什麼證據,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陳百年也已經畫押了。」張改之瞪了恨急了的陳百年,頭依然仰著。

姚伯陽一挑長壽眉,緩緩開口:「聽聞張大人前不久幫這旱亭里正和浴縣盧縣令斷了一樁官司。」

「奧?竟有此事?」北殷懷無縫銜接姚伯陽的話。

「我只是幫助他們劃清地界,將佔浴縣的地還給了浴縣。有鬧事者拒不交出者,阻礙官府辦案,尋釁滋事,才抓進牢中。」張改之有些慌亂。

「照這麼說,那旱亭的災民到底是因為石長庚的死被抓的,還是因為拒不交糧被抓的?」北殷懷此時才算弄清了來龍去脈。

「二者都都都有。」張改子捏了捏嗓子,站立不安,不斷挪動,側身遞給盧有江一個眼神。

盧有江會意拱手向北殷懷:「回稟太子爺,陳百年確與我浴縣劃了界線,但這個地界不是張大人划的,是早前要犯石長庚就已經划好的,當時旱亭並無異議。」

盧有江低頭淺笑,偷瞄了一眼北殷懷和姚伯陽鐵青的臉,繼續說道:「枯河道本就無主,這幾年我們浴縣百姓有開墾,他們旱亭百姓亦有開墾。若是按照大治元年,河道兩邊千丈都是無主的,可現在是,兩邊的農戶早十年便一直向著河道兩邊慢慢墾種。近一兩年更甚,連河道都佔盡,其中各個鄉里都有,一時根本無法分清。」

盧有江把稀泥和得頭頭是道,氣得姚伯陽從凳子上噌的站起。

「滿口胡說!」姚伯陽忍不住出聲:「那本是旱亭百姓耕種,你們搶糧在先,又奪地在後!

盧有江被姚伯陽的聲音呵斥的心頭一震,吞了口唾沫繼續:「旱亭百姓耕種不假,可我浴縣百姓也有耕種,原是無主之地,不存在誰占誰的。石長庚說我浴縣佔地就抓捕浴縣百姓,轉個身卻放任自己旱亭百姓占著。這是一法兩治,徇私舞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姚伯陽雖面色平靜,但耳根青筋鼓起。

「姚將軍還有什麼解釋嗎?」

北殷懷突然向姚伯陽發問,表面看是附和張盧之流,其實卻是在質問姚伯陽與驪王的關係。

「我相信姚大人絕沒有私心,」北殷懷起身,從堂上轉了一圈到盧有江跟前,忽厲聲斥責:「石長庚乃聖祖皇帝御前侍衛,為官不是一載兩載,豈容你在這誹謗污衊!」

「在我幼時,常聽皇爺爺誇讚石長庚,仁者宅心,做事周全,有大家風範。石長庚更能體察聖心,所以才能得格外眷顧。」

北殷懷話鋒一轉,再向盧有江:「即便石長庚有罪,也輪不到你給他定罪!」

北殷懷的話,瞬間勾起姚伯陽的記憶。昭太子與留王在聽一晚喪命,前者自殺後者被害。

顧裴楷以託孤大臣之名,與劉燕談判,最終襄王登基。

而石長庚姚伯陽的命也在談判中被保了下來,劉燕自然知道昭太子已死,部眾勢必離散,要麼尋的新主,要麼自此作罷。

而劉燕的次子驪王也知道,其母力保襄王的原由。

石長庚姚伯陽雖未被問罪,但劉燕已經容不得他們,一年內找了幾個借口,便把兩人紛紛支離京城。

石長庚來到合郡后,先將昭太子的排位供上。嚴己律人,為政無過,上對得起聖祖賞識,下對得起百姓抬舉。為官十載,除了愛研究吃飯,所剩的那點的戾氣早已被消磨殆盡。

就在姚伯陽以為石長庚能夠安度晚年之時,突然接到石長庚的信,等他喬裝暗來合郡,石長庚已經是一具屍體。

正在堂內僵持之際,門外來報,齊王來了。

李良和放下茶碗,連忙起身向門口走了兩步,堆笑著客套。

「不必了,李大人留著同明王爺一起鑒賞吧。」

來越說罷,轉身大步流星出門,盧有江緊隨其後,兩人一起消失在李良和的視線中。

李良和大笑:「好一個石長庚!大治若是多幾個你這樣的傲骨錚臣,不怕我大治不強!」

李良和拍拍石長庚的肩,向石一鞍,「快起來快起來,跪這麼久膝蓋該受涼了。」

李良和打量著石一鞍:「這是?」

「回大人,這是犬子石一鞍。」

「這就是一鞍,虎父何來犬子?」

李良和拉著石一鞍的手:「你知道嗎?你的名字還是先皇所賜,這樣的榮耀在整個大治都屈指可數。」

石一鞍愣住,這是他第一次聽說自己名字的來歷,在這之前還曾一度覺得鞍前馬後,為人驅使,很是羞恥,想要改名卻被父親狠狠訓斥,原來竟有此等淵源。

石一鞍喜形於色,見父親正盯著自己,忙收了笑意。心下猜來,大概父親就是知他如此,怕他招搖,所以才從沒有提過吧。

回去路上石一鞍騎馬在前,沉沁在名字的來歷中,只覺馬蹄輕快,和風舒暢,空氣都變得香甜。

石長庚看著石一鞍得意的樣子,不免惆悵。

「知道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嗎?」石長庚突然問道。

石一鞍知道是名字的由來,卻故意佯裝:「你是說母親嗎?」

石長庚狠狠瞪了石一鞍一眼,從小長大隻要石一鞍提到母親便會被訓斥,整個石家從下至上,大家都守口如瓶,無人敢提。

「為何父親總是這樣?我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為何就不能知道自己的母親姓誰名誰,是哪裡人。」

石一鞍喪眉耷眼小聲咕噥。

石長庚勒馬停住,指著遠處的木橋:「看見橋沒?如果你先到,我便告訴你你的母親是誰。」

石長庚說完一揮馬鞭立刻跑開。

待石一鞍反應上來,石長庚已經跑遠,遂大喊:「你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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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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